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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面上行人寥寥,濕漉漉的狗顛顛兒跑過,一簇簇不知名的菌子撐開在木頭牆角。
木頭柱子木頭牆,木頭的小鎮。
雨季裡,老木頭有種清冷的黴香,圖書館深處的味道。
老師傅身上也有這種味道。
鋪子臨街,老師傅貓著腰,踞坐在門口木墩上,火焰艷紅,灰藍的手掌。
青石板路冰涼,一天到晚水汪汪。馬幫時而緩緩踱過,大鬍子馬鍋頭揣著酒壺,馬鞍上搖搖晃晃,銅鈴兒叮噹叮噹響。
川馬滇馬沒驢大,步子邁得小,鈴聲也碎,碎碎的鈍響從街頭淡到街尾,再沒入田野那頭的遠方。
馬鈴聲遠去,打銀聲漸起。
叮叮叮,叮叮叮……
銅聲鈍,銀聲脆,老師傅的錘子緩,餘音鉦兒的一聲裊裊上天,好似黃雀兒鳴叫著躥入層雲。
我時而停下手中的活計,眯起眼睛,側著耳朵。
多好聽呀,真好聽啊。
一聲來耳裡,萬事離心中,聽著聽著,人就魔怔了。
一根紙菸丟進懷裡,老師傅瞅著我呵呵笑。
我一抹下巴,真丟人,出神兒就出神兒,怎麼還淌口涎了?
紙菸別上耳朵,我拱手道:哈……不好意思啦阿叔,我又偷懶了嘎。
他擺擺手,笑眯眯地問我:洋芋吃得慣?
吃得慣吃得慣……我學徒來的,阿叔吃什麼我自然跟著吃什麼。
又問:饞肉了吧?
哪裡哪裡……我學徒來的,阿叔吃什麼我自然跟著吃什麼。
他點著頭,笑眯眯地說:……學不學徒不要緊,要緊的是早點兒多學個手藝,靠手藝吃飯,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我是莫名其妙留下來當學徒的。
彼時我年少,拎著小畫箱背著大揹包滿世界遊蕩。
半揹包顏料,半揹包煎餅和大蒜。
袖子吸飽了松節油,指縫裡嵌滿黑泥,牛仔褲膝蓋處髒得反光,褲腿上花花綠綠的顏料嘎巴兒,整個人鬍子拉碴馬瘦毛長。
要多砢磣有多砢磣。
大學本科是風景油畫專業,偏愛畫鄉野,習性難改,故而途經小鎮時,駐足幾天畫畫老街老房,順手把老師傅打銀的模樣描摹在了畫面上。
他手中的活計不停,任憑我畫,偶爾抬頭沖我笑笑,我也沖他笑笑。
到了飯點兒,我蹲在路邊啃煎餅就大蒜,他端著碗,探頭看我。
他沖我笑笑,我也沖他笑笑。
我把畫轉過來給他看:畫得怎麼樣?
他說:啊呀!真像,和個相片一樣,這個畫一看就能賣不少錢。
我逗他,揚起手中的山東煎餅,道:真要能賣不少錢,我還用蹲在這兒啃這個?
他端著碗走過來,笑眯眯地瞅瞅我,又瞅瞅煎餅。
能吃飽嗎?紙片片一樣。
我說來來來別客氣,您也嘗嘗。
……
一來二去攀談熟了,我留了下來,被老師傅撿回了銀匠鋪學徒打銀。
老師傅說他年輕時也愛寫寫畫畫,門神也畫過,大字也寫過,《芥子園畫譜》
也臨過好幾卷……窮鄉僻壤的,畢竟不能當飯吃,終歸還是去學了手藝。
他說:你住幾天,住幾天嘎,一來飯菜吃點兒熱的,二來順便學學手藝。你會畫畫,上手一定快,說不定將來多隻碗盛飯。
他心善,以為我落魄,變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