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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玉音真是本鎮女子的頭塊牌,不聲不氣,票子沒有存進銀行,不曉得是夾在哪塊老磚縫縫裡……”
新屋落成,破舊的老客棧還沒拆除,就碰上芙蓉河岸老芙蓉樹春日裡開花的異事,胡玉音決定辦十來桌酒席衝一衝。也是
對街坊父老、泥木師傅的一種酬謝。她先去請教了義兄滿庚哥。大隊支書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胡玉音懂得這在頭頭們來說叫做“預設”。接著,她挨家挨戶,從老谷主任、稅務所長到供銷社主任、信用社會計,百貨、南貨、飲食各單位頭頭,一些相好的街坊鄰里,都請到了。大都滿口應承,也有少數託詞迴避的。她還特意去請了請那位跟她面目不善的社教工作組組長李國香以及兩位組員。李國香倒是客客氣氣的,開口就是“好的,好的”,說工作組新來,運動還沒有展開,吃喜酒不好去,怕違犯社教工作隊員的紀律,倒是日後一定到新樓屋去看看,坐坐,扯扯家閒。李國香這回確是身分不同,待人接物,講話辦事的水平也不同。胡玉音見她和和氣氣,心裡自是寬慰感激。
三月初一,天一放亮,新樓屋門口就響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聲,有五百響的,有一千響、兩千響的,把芙蓉鎮吵醒了。紅漆大門洞開,貼著一副惹眼醒目的紅紙金字對聯。上聯:勤勞夫妻發社會主義紅財。下聯:山鎮人家添人民公社風光。橫聯:安居樂業。不用說,這副對聯是出自秦書田的手筆。
整整一上午,親戚朋友,街坊鄰里,同行小販,來“恭喜賀喜”的,送鏡框匾額、送“紅包”、打鞭炮的絡繹不絕。新樓屋門口的青石板上,紅紅綠綠的鞭炮紙屑天女散花似地撒了一層。通街都飄著一股喜慶的硝煙味、酒肉香。中午一時,人客到齊,新樓舊鋪,擺下了十多桌酒席,濟濟兩堂,熱鬧非凡。老谷主任、滿庚支書、稅務所長、供銷社主任等鎮上的頭面人物,坐了首席。
開席前,滿面紅光卻又是一臉倦容的胡玉音拉著滿庚哥說:“我是滴酒不沾的,桂桂又是個見不得場合、出不得眾的人,你有海量,就給妹子做個主,勸谷主任他們多吃幾杯。一生一世,也難得這麼熱鬧兩回……”“放心,放心,這回,我頭一個就替你把‘北方大兵’灌醉!”“秦癲子也來幫過忙,他成分高,我打算另外
謝他一下。”胡玉音周到地說。“對,對,秦癲子要入另冊。”“另外,滿庚哥,住進新樓屋後,拆了老屋,我和桂桂想收養一個崽娃,到時候請大隊上做個主……”“哎呀,妹子,你今日是喜飽了?你還有沒有個完?席上正等著我哪……
是的,胡玉音沒吃沒喝,聽著鄉鄰們的恭賀聲,看著張張笑臉,就喜飽了,醉倒了。
“北方大兵”谷燕山今日興致特別高,第一輪酒喝下肚,在大隊黨支部書記黎滿庚的催促下,他端著酒杯站起,來了段即興祝辭。他講的是一口純正的北方話,沒有雜一點本地土腔。在一切正規、嚴肅的場合,他都堅持講一口北方話,好像用以顯示其內容的重要性。
“同志們!今天,咱都和主人一樣高興,來慶祝這幢新樓房的落成!一對普通的勞動夫妻,靠了自己的雙手,積蓄下款子,能蓋這麼一幢新樓房,說明了什麼問題呢?勞動可以致富,可以改善生活。咱不要苦日子,咱要過幸福生活。這就是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咱共產黨領導的英明!這是今天大家端著酒杯,吃著雞鴨魚肉,應當想到的第一點。第二一點,大家都是在一個鎮子上住著,對這幢新樓房和它的主人,咱應當抱什麼態度呢?是羨慕,還是嫉妒?是想向他們看齊,還是站在一旁風言風語?我覺得應當向他們看齊,應當向這對勤勞夫婦學習。當然不是叫咱人人都去擺攤子賣米豆腐。發展集體生產和家庭副業,門路多得很!第三一點,咱不是經常講要建成社會主義、進入共產主義嗎?我想共產主義社會嘛,坐著是等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