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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4)
送走鄰居,金家翁婿又忙了三天,砍來的楊樹拌子,夾起一圈兒院牆。關東風俗,家家戶戶都得有個院套,為的是防止野獸襲擾。
師傅和金首志有約在先,說想學武藝就得販皮貨,不糊弄上嘴巴,練個狗屁拳腳?師傅身穿鹿皮鞣製的袍子,戴頂貂皮帽子,腳上蹬著皮靴,模樣滑稽得像古時的俠客。師傅老家在山東鄆城縣,闖關東許多年了,總忘不掉家鄉,無意間老是自比宋江。書上說宋江是及時
雨,師傅不是及時雨,師傅只是販皮貨的手藝人。宋公明疏財仗義,可師傅嘴碎,整天嘮叨個沒完。金首志就想,師傅像黑旋風李逵,李逵性子急師傅也急,動不動就火冒三丈。師傅說技不壓身哩,筋骨結實了,狼蟲虎豹都不惹你。師傅還說,為人不實在不行,就像花拳秀腿學不得一樣,實在才是立身之本。
一晃兒兩年過去,金首志壯實了許多,身材挺拔勻稱,動作敏捷,四五個精壯的漢子近身不得。他的唇邊暴出了黑茸茸的鬍鬚,渾身上下是濃重的動物氣味,森林滌盪了人世間的喧鬧,卻吸不走獸皮的腥羶。一般人在崇山峻嶺間跑,臉皮早就黑乎乎像李逵似的,可金首志曬不黑,總是白白淨淨的,惹得師傅動不動罵,說他小白臉,天生勾引女人的貨色。師傅說得不錯,走村過屯時,金首志的身影總會被女子的目光籠罩。師傅也研究女人,見山裡頭的女子天足,十分氣憤,說大腳的娘們兒誰敢要啊?女人纏足與否與師傅並無關聯,師傅本人老光棍一條,真是閒吃蘿蔔淡操心。師傅有心病,對女色的戒心很大,不止一次地警告徒弟:女人這東西是禍水呢,能攪擾你一輩子不得安生。
師徒倆專跟獵戶打交道,認得形形色色的皮張,進山收皮貨,一般不收鮮皮,只收幹板皮子。鮮皮需要粗加工,整張地抻開釘在木板上,然後用食鹽和芒硝均勻塗抹背面,放置於通風處陰乾。在山獸皮張裡,狼皮狍子皮狐狸皮鹿皮不甚值錢,能賣上好價的是熊皮虎皮,最珍貴的要數貂皮尤其是純白色的貂皮。做皮貨生意太辛苦,又掙不了幾個錢兒,時間一長,金首志便萌生倦意,想辭師而去。師傅心下不捨,說你小子不安分,你的功夫還差得遠呢,他為徒弟的淺嘗輒止而惋惜。見徒弟去意已決,就不再挽留,送些路費盤纏。兩人去了蒙江街的酒館,師傅心裡不痛快,很快就酩酊大醉。師傅把桌子拍得山響,說:&ldo;就你這點兒拳腳?還闖個屁江湖?&rdo;
金首志不敢分辯,垂下頭去。師傅的舌頭都硬了,口齒不清地說:&ldo;你呀,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啊……你呀,站這山望那山高啊……你呀,心比天高啊,那個命比……&rdo;
孑然一身的金首志出現在甸子街,搭上了一夥放山人。領頭的姓陳,五短身材的車軸漢子,說話挺直性:&ldo;挖棒槌5可不是誰都能成的。別說狼蟲虎豹傷人,就是哈喇海、蟄麻子、葉蟄子、小咬、草爬子咬人也抗不了啊,還有牛虻、蚊虎、狼頭、鐵嘴這些蟲子,哪個不咬人半死?……&rdo;
見金首志一再表示不怕,陳把頭笑得耐人尋味:&ldo;是好漢還是孬種,不在嘴皮子,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rdo;
進山先要拉幫,拉幫人一般是五、七、九人一夥。放山人認為,進山不從雙,也叫去單回雙,意思是出山帶著人參,就成了雙數了。拉幫要排棍,要事先做個分工,陳把頭打頭棍,張大個子做了二棍,金首志排的是七棍。按山裡的規矩,端鍋的不在排序之內。放山要準備的東西很多,鍋碗糧食必不可少,再加上狍子皮繩索等工具,足足裝了九個樺樹皮簍。
六月十六這天,一行九人踏著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