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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踱回自己的房間,將床褥掀開,在床板上輕輕一拍,一隻小屜滑了出來,裡面整整齊齊排列著二十多隻一模一樣的青藍色小瓷瓶。
有的已經空了,有的還裝著丸藥,救命的丸藥。
他將那些丸藥全部傾倒出來,就著燈火點檢了一番,還有四十五顆。然後他將它們全部丟進了暖爐底下的火堆裡。
噼裡啪啦,爐火突地竄高了好幾丈,焰尖甚至冒出了幽幽的藍紫光芒。光芒之中,他彷彿看見自己寡淡的一張臉,清秀俊朗,卻沒有表情,沒有生氣。在黑暗中存活的他,如果不是學會了佔算,恐怕一輩子都見不到今日所見的光亮吧?
和阿苦那樣的人生相比,他這二十幾年,與行屍走肉有什麼差別?
他依稀記得自己心底曾經存放過一份期待。可那是什麼期待,他已經說不清楚。記得的只是最初每一個日夜裡焦灼的等待,他數著漏刻、數著圭表、數著日晷,「時間」在司天臺裡是很廉價的東西,他浪擲了很多,最後也沒有等到那個人。
後來怎樣了呢?他忘記了。
他大約是沒有放棄的——他從來不會放棄的。
他只是……忘記了。
北風颳骨,靜謐的夜空中群星隱沒。不遠處忽有民房起火,初冬時節天乾物燥,那火焰漸漸侵蝕了整片蒼穹。他恍恍惚惚抬起頭,火光映亮了他的眸。他的思緒還沒能轉過來,便聽見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模糊的呼喝聲,那彷彿是在喊——
「你怎麼不去死?」
那麼惡毒,那麼殘忍,那麼理所當然。
他倚著金漆花鳥憑幾,將手握成了拳輕輕磕著額頭,那明明是大半個城池以外的事情,卻令他汗濕重衫,全身都發抖起來。
他……他忘記了。
他忘記了!
第二天早晨,當晏瀾來司天臺找人時,便被告知:「仙人還未起身。」
晏瀾摸了摸鼻子,不懷好意地笑了。無妄瞅著他那詭異的笑容,心裡一咯噔,脫口道:「你別亂想。」
「——嫖客!」
一個清脆響亮的聲音炸響他耳畔,驚得他一回頭,阿苦一身輕紅小襖,梳了小髻,活蹦亂跳地站到了院子裡來,指著他就喊。
他一個頭有兩個大:「姑奶奶,本王不是嫖客,要本王說多少遍?」
阿苦歪著頭看他,褐色的瞳仁清亮地一轉,「小葫蘆怎麼樣了?」
晏瀾心神一凜,清咳兩聲,裝模作樣道:「自然好,好極了,有我在能不好麼?」
「……哦。」阿苦倒也不貧嘴,「那是挺好的。我不在了,你多陪陪她。」
晏瀾不以為然,「你們早晚要見面,別整這場面話。」
阿苦想了想,「說不好。我更想陪著我師父。」
晏瀾一嗆,不知道該為未殊歡喜還是擔憂。忽而他便想起了今次來找未殊的正經事,道:「快去叫你師父起床。」
阿苦怪異地看他一眼,「我是他徒弟,不是他丫鬟。」說完,就大搖大擺地回去自己房間了。
晏瀾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走掉,才轉過頭來,對著臉色不善的無妄道:「我記得仙人沒有丫鬟。」
無妄挑了挑眉。
「所以你去吧。」晏瀾兩手一攤,無辜地看著這位比主人還大爺的書童。
壺中的水開了,水汽上騰,將紫砂壺蓋噌噌地往上頂。
未殊將水壺自爐上提起,便那樣天朗氣清地站著,斂袖持壺,滾燙的水柱筆直地往下沖淋,將茶壺裡的茶葉嘩啦一下全沖開了,濃釅得燻人的香氣頓時外溢。接著他輕輕一扣茶壺蓋,又低壓著手腕將茶湯泡入茶盅,空氣中瀰漫的香又好似全數收斂了,晏瀾再也聞不見一絲一毫,直到未殊將分好茶的小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