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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像他們這樣生來就背負著枷鎖的人,能掙得脫麼?
而雁歸則更加與眾不同,他看得出來,這孩子的胸中有大海,眼中有辰星,方寸天地也絕不會是他的歸宿。
楚嵐默默地喝完了那一壇酒,雁歸則始終陪在他身邊,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江先生說的對,「西南三杯倒」絕非浪得虛名,楚將軍的酒量的確上不得檯面,雁歸眼看著他一壇酒下肚,就把自己給喝得倚著欄杆坐都坐不穩了,搖搖晃晃地直往下滑,伸出去的手,在盤子下面摸了半天也拿不著一個餅。
雁歸站起來,託著楚嵐的胳膊肘,想送他回房去睡。
誰知手指剛碰到他的胳膊,就被他反手抓住一拽,把雁歸又給拽了趔趄,差點摔到他身上去,他還理直氣壯地質問道:「沒有本將軍的命令,誰準你擅自行動的?腿!拿過來!」
雁歸驚訝地瞪著楚將軍,這人明明已經滿嘴胡話,舌頭也大了,可眼神竟然越來越精神,怎麼看也不像喝醉了的人……
他是怎麼做到的?
「咦?雁歸呢……剛剛還在這兒的……」
雁歸無語地看著楚將軍順著涼亭欄杆一路摸索的手,默默地伸出了自己的腿,然後更無語的看著他身子一歪,枕著自己的腿就躺了下來。
「雁歸啊……」楚嵐大著舌頭道,「你還這麼小,才十三歲,怎麼就像個小老頭似的……你說,你到底是受了多少罪才變成這麼個老氣橫秋的樣子?有時候看著你,就像看見了我自己……」
一聲嘆息,幾不可聞,可雁歸還是聽見了。
烈酒入喉,愁腸易醉,楚將軍像是開啟了心中最隱秘處塵封的那扇閘門,曾經那些苦痛隨著記憶傾瀉而出:「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捱打、罰跪就像家常便飯一樣……呵……寒冬臘月裡,我父親逼我穿著單衣練武,一個招式練錯就潑一桶涼水……我凍得生病,他就罵我廢物……別人家的爹孃什麼樣子我沒有機會知道,可我從小和江越人一起長大,他……江越人可以每天讀書,而我卻要天天捱揍……十三歲那年,我曾經從家裡逃跑過……呵呵……可是我怎麼跑得出我父親的手掌心呢?被他抓回來那天,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他,我的親爹……把我綁在西南大營門口,用鞭子抽……抽到吐血……我這一輩子都、都忘不了……他屬下的將軍們替我求情,他就打得更狠,那回,我真以為自己會被他活活打死!可是我竟然不怕,你說……我為什麼會不害怕呢?後來,還是江伯父聽說了,帶著江越人趕到,才救了我的命……」他又哭又笑,囉裡囉嗦地講道。
雁歸聽得揪心,恍惚間以為楚嵐眼角有淚,可細看之下卻發現並沒有。
「從那以後,我才明白,生在楚家是我的命……」楚嵐放下已經空了的酒罈子,仰頭望著莽莽星河,眼神平靜悠遠:「我們楚家……全是武夫,除了打仗,也只會打仗……可是,鎮守一方便要護一方百姓安寧,這是楚家的命,也是……我的命。」
雁歸默默地聽著,看著月光下楚嵐的側臉,俊秀英挺,眉目修長,他眼裡氤氳著霧靄,又彷彿揉進了星河的璀璨,一片明滅迷離。
楚嵐的眉眼本就生的十二分好看,又喝了酒,微醺的眼神便有些朦朧渙散,轉眸看雁歸時,微微上挑的眼尾斜飛起兩抹嫣然紅痕,醺醺然一笑,眉眼一勾,就這麼直直地勾進了少年的心裡,小少年的心臟驀地跳慢了一拍。
楚嵐噗嗤一笑,抬起手來使勁去揉雁歸的頭,似乎帶著醉意也能發覺自己的嘮叨,於是自嘲道:「我真是傻了……和你個小屁孩說……說這些幹什麼呢?你聽聽就罷了,可別告訴別人。」
雁歸皺了皺眉,把那隻在自己頭上作亂的爪子揪下來,沒想到竟然放不開自己的手了,一時就那麼傻乎乎地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