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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位驚恐地跪了下去。他從來沒有想道,萬曆竟然會這般深不可測!敢為天下先,這意思就是指李化龍居然勸著錢寧阻止改稻為桑這件事!又有誰敢這麼做?
“回皇上,”錢寧知道自己不能不開口說話了,“臣本朽木之才,蒙皇上不棄,委以封疆之重任。但既為封疆,則臣一切之所為除了聽皇上的,聽朝廷的,決不為他人所指使。也不會有任何人能左右臣的本意。至於此次,未能推行改稻為桑之國策,又在臣的任地發生了這麼大的水災,一切罪責歸根結源皆是臣一人之過。更與他人無關!這是臣……請求革職的辭呈,請皇上聖準。”
“聽到了沒?錢寧在為李化龍開脫呢!”萬曆陰笑著看著張位道,“真像你說的那樣,河堤失修等同丟城棄地,且擾亂了朝廷改稻為桑的國策,如果要治你的罪,革職就完了?”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請皇上聖裁!”錢寧重重地把頭磕在了大理石的地板上,響聲在寂靜的大殿裡轟然作響。
趙志高眼神複雜地望向錢寧,難道是自己錯怪他了?可為何他到了京師又不來找自己呢?錢寧啊錢寧,你既然知道在這個時候還為老夫推脫,之前遲遲不來找老夫,可是有什麼顧忌不成?
“朕再問你,新安江河堤是去年修的,花了朝廷二百五十萬兩銀子,一場大水便堤塌成災,事前你就一點都沒有擦覺嗎?”萬曆眯起了眼睛,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深邃地望著錢寧。
趙志高,張位還有一邊的魏朝,全都緊張起來豎著耳朵,想聽聽他到底是怎麼個說法。
錢寧平靜地答道:“回皇上,臣也曾巡視河堤,未能及時發現隱患,是臣失察之罪!”
“只是失察嗎?”萬曆的語氣有一些玩味。
所有的目光也開始緊張地望向了他。
“回皇上,是不是河堤失修,臣這裡有新安江河道總管馬遠和協辦委員常玉敏,張良才三人的供狀,請皇上聖察!”說著竟從衣襟裡掏出了馬遠的供狀!
所有人都懵住了。玉熙宮的氣氛頓時凝固了起來。
萬曆再度轉頭看了看魏朝,魏朝只好走了過去,接過那份供狀遞給萬曆。他慢慢地展開供狀,兩眼冷沉沉地看了起來。
趙志高的身體在微微地顫動著。錢寧,既然你打定了主意要把這件事就到此為止,為何不能提前告訴老夫一聲?以河堤失修的名義斬了那四人,又把供狀呈給了皇上,你還是知道大局為重的!那這件事就死無對證,到此為止了!可是你自己,卻徹底的陷入孤立了啊!到底是什麼事情,不能讓老夫知道,非要死死地瞞著老夫呢?有什麼事情儘管說出來,現在老夫還在位置上沒死,還能為你撐腰,給你的頭上撐開一片天!可陳於壁卻為什麼要說,你是把這供狀當成是改換門庭的見面禮呢?
張位這是竭力調勻心態,兩眼望著地面,儘量不露出任何神色。錢寧思慮深遠當為大才,完全可以勝任封疆大吏這個位置獨當一面!這次看來自己是不能把他拉過來了,但這個人絕對值得尊重,難得,以前自己怎麼就不把他放在心上呢?不過好歹自己的手下還有個沈一貫,這件事說不定還有希望!
萬曆看著看著臉色就變了,先還是有些意外,接著顯出邊看邊沉思的神色,等到看完,臉色又平靜了下來。這份供狀堪稱完美無缺,從去年新安江的修堤款到開始,中間被河道總管馬遠,河道監管魏德安以及兩個知縣剋扣盤剝,導致真正修堤的時候無款可用,他們卻仍然上報修堤款不夠。一直到前一陣子大雨連綿大半月之久,河堤終於不堪重負而決口。絲毫沒有牽扯到上面一分一毫。
“趙志高!”萬曆突然喚道,“你知道這份供狀裡寫的什麼嗎?”
“回皇上,臣不知道。”趙志高站了起來,躬身平靜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