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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頭上亂作一團,士兵們手忙腳亂,越來越多的人奔上城頭,卻不敢開啟城門。黑衣人緩緩抬起頭,火光下露出一張呆滯慘白的臉。他忽地橫過手中刀,向自己頸中刎去,隨即轟然落下馬來,再也不動。
一切重歸寂靜,只有雪地上的鮮血和屍體,印證著方才發生的一幕並非噩夢。
火光搖曳不定,照著眼前悽慘情景:三十來人橫七豎八地堆疊著,躺在血泊中,姿勢各異。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傷痕,全在脖頸,有一些甚至頸椎骨被砍斷,頭顱以不可思議的方式歪向一邊。這其中還有一個女人,她蓬亂髮髻的頭耷拉在肩部,張開嘴彷彿在呼號,驚恐扭曲的神態卻已永遠凝固。雪仍在下,飄落的雪花已成紅色,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一個士兵突然忍不住,彎下腰吐了出來,四面立刻響起乾嘔的聲音。
&ldo;身為大唐將士,怎能如此軟弱?都給我站直了!&rdo;
這一聲不高,卻斬釘截鐵,顯示出主人無所畏懼的個性。說話之人是一名年輕英武的將官,二十出頭年紀,身材高大魁梧,眉濃而直,明亮雙目帶著那個時代特有的勃勃生氣。此人名叫尉遲方,司職勛衛府校尉,向來以膽大勇猛聞名軍中,而他的叔父‐‐大唐開國元勛之一吳國公尉遲恭更是號稱勇冠三軍。驚魂未定的守城軍士這才結結巴巴地把方才情形說了一遍,言語支離破碎,顛三倒四,顯然還沒從這場慘絕的屠殺中緩過神來。
&ldo;就是這個人殺了流民,然後自刎?&rdo;
&ldo;一點不錯。&rdo;軍士膽子略微大了一點,&ldo;大人您沒瞧見剛才那情景,簡直是‐‐&rdo;
校尉沒理會軍士的話,走上前去,將那具倒伏在地的騎士屍首翻轉過來。黑色斗篷散落,露出裡面戎裝,這是金吾衛的服色。校尉倒吸一口涼氣,望向滾落在地的那顆首級:虯髯戟張,面色慘白,圓睜著一雙呆滯的眼,依稀可以辨認出死者生前面貌。他穩住心神,掰開屍身上握刀的手,噹啷一聲,一柄黑色長刀掉在地上。烏金打造,從柄至刀身作純黑色,卻有寒光隱隱流動。
彷彿碰著了火焰,尉遲方驀地鬆開手。四周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大張著嘴,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懼神情。毫無疑問,這把寒鐵刃只屬於一個人,左金吾果毅都尉,有神刀將之稱的崔元啟。此人恰在七日前暴病而卒,如此說來,昨夜血案的肇事者正是一具本該停在靈堂中的屍體。
&ldo;他的手……&rdo;不知是誰用嘶啞變調的聲音叫了起來。尉遲方定了定神,透過僵硬手指,看見掌中硃砂字跡,月光下鮮艷如血,分明正是&ldo;李淳風&rdo;三字。
&ldo;是這裡?&rdo;
&ldo;大人放心,錯不了。&rdo;
校尉尉遲方一手下意識地按上刀柄,隨即發現自己多此一舉。這裡是長安城北一處酒肆,青磚朱門皆已半舊,門上雕飾卻還殘留著堂皇之氣,想必過去曾是高門大姓的居所。大雪初霽,淡淡陽光照著門口的烏木匾額,上面寫著&ldo;隨意樓&rdo;三字,沒有落款,字跡灑落飄逸。掀簾進去,室內炭火熊熊,暖意撲面,恍惚從嚴冬走入春天。
視窗一桌最為顯眼,圍坐著幾名番商,雖然一個個方巾長袍,學唐人打扮,但高鼻深目,鬍鬚捲曲。也有女子,將金黃頭髮挽成髮髻,脖頸中圍著銀鼠皮,胸前露出一抹雪白豐滿的肌膚。往裡一桌是太學的儒生,他們酒酣耳熱之下,眼睛不時地瞟向化外女子。牆邊角落另有一人盤膝而坐,一壺酒,一碟花生1。此人悠閒自在,恰與此地氣氛相合,似乎是這裡的常客。
長安城中,可能有人不知道當朝宰輔的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