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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野一言不發,但也沒有出去。
林容基撫弄著桌上鎮紙,怔怔望著上面晶瑩的篆刻,語氣低沉地宛如自語:“以前有個小兵,打仗很勇敢,運氣也很好。和他一起入伍的夥伴死得死傷得傷,可偏偏就是他一點事也沒有。時間一長,便慢慢地提拔了上去。”
他神色落寞地走到書桌後坐下:“那小兵的妻子早逝,給他留下兩個兒子,大的那個從小體弱多病,診療不斷,小兵雖然已經做到了連長,家中還是未免拮据,無奈之下只得棄戎從商。他做事刻苦,又肯用心,生意漸漸做大,經濟上雖寬裕起來,但每每思及未能戎馬一生,未免心中鬱郁。小兵,不,商人的另一個孩子活潑健康,卻調皮頑劣,最喜歡的,就是與其他孩子打架。他生意上事物煩瑣,脾氣又暴躁,難得回家一次卻往往見到鄰居排著隊來告狀,那小兒子每次便被打得皮開肉綻。”
“然而那兩個孩子卻都很孝順,常常在一起商議要怎樣讓父親開心。小兒子在上大學時偷偷去報名參軍,說是要替父親償願。商人向來疼愛大兒子,聽得訊息雖微微感動,但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年他下山區談一筆生意時,才順路去見了附近軍區的小兒子一面,當時那小兒子鼻青臉腫極為狼狽,做父親的以為他故態復萌,一怒之下便重重打了他兩個耳光,拂袖而去。”
林容基語音微微顫抖:“又過了一年,商人突然接到電話,說是在雲南哀牢山境內的路段發生了車禍,全車人無一生還,他的小兒子也在其中。趕去時,小兒子部隊上的排長也接到通知去認屍,小兵這才知道是錯怪了兒子——當年那滿臉的傷痕原來是他在流氓手裡救出一名當地女青年而遭圍毆所致。”
“這世上什麼都有,可就是沒有後悔藥。雖然商人悔恨交加,面前的卻已經是一具冰涼的屍體,想起了從小到大幾乎就沒給過這個孩子笑臉,商人不由更是傷心欲絕。這時那排長卻吞吞吐吐地說了一件事,一起出車禍的一名退伍女兵和他的小兒子已經於年前結婚,還有了個男孩,這次正是帶著孩子回家探望父親,而現在全車屍體中卻獨獨沒有那孩子的。”林容基穩定了一下情緒,繼續道:“商人在調動了手頭上所有能用的人力物力找尋了幾天幾夜一無所獲後,終於心灰意冷,帶著大兒子去了另一片土地重新過活。可這些年來,只要一閉上眼睛,他仍然還是會想起自己犯下的大錯,痛悔之餘性情大變,再也沒有了半點當年霹靂火暴的脾氣。”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林容基顫聲問道:“你胸口戴的這塊血玉,龍頸下可是有一道極淡墨痕?”
房間內的光線調得很弱,陳野的臉隱在暗處,看不清表情。
“這玉是我妻子的遺物,一直都戴在小兒子的頸中,當年我只道是他不慎遺落,沒想到天見可憐,竟然給我們林家留下一點血脈!”林容基緊張地注視著陳野:“我就是那個一直生活在懺悔中的老人!”
陳野轉身:“很動人的一個故事,明天一早我們會走,就不跟你辭行了。”
林容基嘶聲而呼:“小野,你等等,我吩咐過女傭收集你床上的落髮,而這桌上所有的檢測報告都是全紐約最權威的醫學機構作出的DNA分析鑑定,你我之間沒有直系血緣關係的可能,不到千萬分之一!”
“這些年來我已經習慣了獨自生活,‘親人’這個概念對我來說陌生地象個街邊擦肩而過的路人,你不覺得突然捧著一疊鑑定報告出現在我面前是件非常荒唐的事情嗎?”陳野殘忍的話語象刀鋒般割過老人的心:“我從小被老虎養大,曾經被人當成動物關在籠子裡演出,在每天都死人的西伯利亞生捱了整整八年,你認為,象我這樣的人還會需要親人嗎?”
重重的關門聲將林容基的精神徹底擊潰,他頹然坐倒在書桌後,這個老人滿臉刀刻般的皺紋在一瞬間,竟似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