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頁(第1/2 頁)
「把小裴帶來。」他說。
昭王的眉眼驀然舒坦開,由內而外的明朗,不知是否因為長街上燈籠光線溫暖的緣由。
裴迎被押上來,她終究還是沒能出城。
扭著她胳膊的大漢一鬆手,少女順勢踉蹌上前,險些滾落城樓,卻被一雙冰涼的手穩穩扶住。
她抬頭,映入眼簾是一張和善的面龐,昭王容顏多年未改,依舊昳麗得驚心動魄,眉峰平緩,眼底如西山秋水,十里桂子送香風。
他想了一會兒,第一句話竟然是:「小裴,在本王心底,你是家人,本王不怪你。」
他說不怪她。
這便是說的之前毒殺陳敏終一事,想教她安心。
「王爺……」裴迎咬緊下唇。
自幼時起,她跌跌撞撞學步時,白袍少年常端坐在王府中,手裡一面翻閱書卷,目光卻時不時落在她身上,目含笑意。
王爺待人友善和睦,滿京盛譽他的君子行跡,或許是體弱多病的緣故,中氣不足,說話是輕的,目光是輕的,落在她毛茸茸腦袋上的手掌也是輕的。
「小裴累了,喝茶吃點心吧。」他總是寬容的。
王爺不曾生氣,不曾與人爭執,在迷迷糊糊的記憶中,他的嘴角永遠攜了寬和的笑意,若是裴迎犯錯,也不會迎來呵斥責打,似乎有他料理收拾爛攤子,他只會說一聲:「好。」
在大理朝堂中,王爺的名聲也素來溫厚。
「王爺,他們說您要造反——」裴迎在顫,話裡帶了哭腔。
「不是。」他俯身,仍在有條理地給她解釋,他本不需要解釋。
「本王只是要殺皇兄而已,」他一側臉,「現在又多了個陳敏終。」
昭王不要皇位,只殺人,至於之後的亂子如何,他那時已經死了,任憑洪水滔天。
裴迎打了個寒戰,她第一次覺得王爺看起來陌生,這才發現,他流著陳家的血,與天子生得肖像,只不過天子歷經多年徵戰的風霜砥礪,粗糙威嚴,而他更為精緻。
她攥住昭王衣襟,害怕得淚光湧動:「王爺曾教導我,一切以家人為重,陛下是您的皇兄,您怎能殺自己的親哥哥!」
「小裴,你還記得這個,很好。」
他眼眸明亮,似是舒懷一笑。
他誇了她一句:「好孩子。」
王爺總是衷心誇讚裴迎,哪怕她兒時蠢笨得不識數,也誇她聰慧,只是嬌懶而已,哪怕她隨意在名貴宣紙上塗抹兩筆,也誇她的繪畫有魏晉之風。
兩人陷入了長久的靜默,昭王起身,他與皇帝是同樣的父/精母血,可是流淌在他這副身軀,已然乾涸蒼白了無生機,徒留表面美麗,內裡潰爛不堪。
一隻高大的影子而已。
「正是為了家人,才做這件事。」他啟唇。
大驪曾謠傳當今皇帝弒父弒兄,將先皇用弓弦絞殺在龍椅上,只有昭王清楚,這並非謠言。
於昭王而言,七歲時他被抱在乳母懷中,躲在殿柱後頭瞧見的一切如同一場噩夢。
雪夜風大,呼呼地在殿外扯著,皇兄他剛從北漠大捷而歸,攜了重弓與一身血腥氣入殿,眉宇英挺,本是皇兄的嘉獎宴,卻由他一手將先皇勒死在龍椅上告終。
這之後,皇室子弟貶的貶,殺的殺,大驪朱雀長街染紅一半,這場腥風血雨,殺得天下讀書人失魂落魄,如今的國之棟樑,大多為暴君一手帶來的馬背出身。
只有年幼多病的昭王,因為在皇兄眼底構不成任何威脅,一向被他不屑一顧,因此得以苟命,在京城養病。
「皇兄若真是個英雄,便該把年幼的我一同殺掉,斬草除根。可惜他沒這個心氣,血債血償,本王記下了。」
昭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