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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全是男的。彼此之間都不認得。我剛敲了一天石頭,兩個手的虎口都被震裂了,秋風一吹,沙沙地疼,連筆都握不住。
我睡覺的地方原先是一塊玉米地。床頭長著一棵瘦弱的玉米,四周圍著塑膠布。可有電燈,我可以坐在床鋪上給你寫信。這個地方前不著村後不巴店,不知道哪兒才有郵局。到了十一月,天氣一天比一天涼了。成群的大雁向南飛去,嘎嘎地叫著,叫得人的心都揪起來了。不過,我還真的有點喜歡這個地方。深秋的時候,天很藍,白雲很厚,到處都是成熟的玉米。在工地上幹活的人,彼此之間都不知道對方的來歷,也沒人打聽,在奔命的路上,我還是第一次感到這麼安心。儘管指揮部的高音喇叭天天都在廣播,說要搶在十二月底之前通車,可我希望這條路永遠也修不完。這樣,我就可以在這裡合法地一直住到死。
剛才,那個帶我來臨澤的卡車司機又來了。他說他來看看我,一貓腰就進了工棚,直奔我的床前。他用滿是油汙的手遞給我一根甘蔗。我笑著對他說:&ldo;我這兒沒有刀,這甘蔗怎麼吃呢?&rdo;他也笑了笑,說:&ldo;那好辦。&rdo;一把把甘蔗拿過去,用牙齒將皮一片片地撕下來,然後再遞給我。吃甘蔗的時候,我順便問他這附近有沒有郵局。他說:&ldo;你是不是要寄信?這樣吧,你把信交給我,我在去採石場的路上,幫你寄掉。&rdo;他還開玩笑地說,如果路不遠,他甚至可以開車直接把信送過去。我到底沒敢把信交給他。他的眉眼、身材、說話的語氣,怎麼看都有點像我們縣上的司機小王。
對了,那天晚上,我殺人之後,先是跑到了甘露亭附近的一大片甘薯地裡,把沾上血的衣服脫掉,在水渠邊坐了半天。我本能地想找個地方躲一躲,或是找個人商量一下,想來想去就想到了小王。有一年元旦,我們一幫人去過他的單人宿舍包餃子,我知道他住哪兒。我一路狂奔著,找到了他的家,渾身發抖地敲了門。他穿著紅背心花短褲,起來開了門,揉了揉眼睛,一看到我,頓時來了精神,嘻皮笑臉地對我又拉又扯,滿嘴瘋話。他一邊讓我鑽到他的被子裡去暖和暖和,一邊問我出了什麼事,怎麼披頭散髮的,看上去像個女鬼。當時天快要亮了,我沒有時間跟他磨嘴皮子,就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我殺了人,能不能在他那兒先躲一躲。他還以為我在開玩笑,可當他從上到下又把我細細地打量一遍之後,他的笑容就像冷豬油一般在嘴唇上凝結住了。他的小眼珠也不會動了。他穿著短褲背心,坐在床上發抖,就像打擺子似的,那張鐵絲床被他抖得噹噹作響。
經我這一嚇,他又開始亂用成語了。他是個小胖子,我第一次知道他的胸脯上居然有那麼多的肥膘,像個女人似的。那肥膘也一嘟嚕一嘟嚕地在顫抖,嘴裡狗屁不通地嘀咕道:&ldo;難以費解,難以費解,簡直令人難以費解!&rdo;
接下來,他基本上像個傻子。我說什麼,他就重複什麼,就像是個迴音壁似的。我說,你大概不會去報案吧?他就說,報案!報案!我說,你能不能先去打盆水,讓我洗一洗?他就說,打盆水!打盆水!我說,你有什麼乾淨的平常不穿的舊衣服,讓我對付著穿一下,他說,舊衣服!啊,舊衣服!我當時真的給他氣急了,衝著他大叫起來:&ldo;你他媽的別抖了!&rdo;他說,&ldo;噢,不抖不抖。你剛才說什麼?&rdo;我當時有一個預感,要是我再在他那裡多呆幾分鐘,等這小子回過神來,我八成就走不脫了。他一定會下樓報案的。我就故意問他:&ldo;你總不至於會逼我去自首吧?&rdo;小王說,&ldo;自首自首,理應自首。桑榆已逝,東隅未晚。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抗美援朝,保家衛國……&rdo;簡直令人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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