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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體一僵,半晌,道:“顏宋,你在可憐我。”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的呼吸就響在我耳畔,我平靜地看著遠方水濛濛的地平線。
終於,他更緊地摟住我:“如果是可憐。。。。。。”
地平線上突然扯出一道閃電,照亮半邊天際,緊接著是轟隆作響的滾滾驚雷,彷彿千軍萬馬破空而來,天地為之動盪。
我沒有聽見林喬說什麼,儘管那話音就響在耳邊。
雷聲過後,他放開我,我們倆渾身是泥,髒得不像樣,我提起椅子上慘不忍睹的果籃到他面前晃:“吃橙子嗎?我請你吃橙子。”他笑起來,又像是高中時代那樣形式上冷漠內容上柔和的笑,那樣盛開來的笑意,卻掩不住背後重重的病容。我呼吸一窒,被他扳住臉,用倖存的大衣仔細揩拭我臉上的雨水,那表情認真又嚴謹,就像高考時做最後一道壓軸的數學題。
我看著他,想我真是罪無可恕。
我撒了謊。
這是最拙劣的謊言,他卻假裝相信。
其實我們都知道,他活不長了。
那天晚上,周越越打來電話,告訴我秦漠第二天的飛機到C 城,人大概已經在飛機上了。她在電話那邊東拉西扯了半天,臨掛電話時說出完全不符合自身風格的話:“宋宋,作選擇的時候多想想自己,多想想顏朗。”我鎮定地答好,卻忘記掛上電話,直到聽筒傳來忙音,才反應過來她剛才說了什麼。
秦漠明天就要回來,事情馬上就要了結。我選擇了那個甩不開過去的顏宋,我要把秦漠從我的生活裡剝開,就像析開橘子皮和橘子肉,乾乾淨淨的,完完整整的,決不拖泥帶水。心中有難言便痛,一直便痛到喉嚨口,但幸好,我想真是幸好,幸好我愛他不深。
我作了很充足的心理準備,等待秦漠回來興師問罪。
我設想的場景是在晚上九點之後,他風塵僕僕從紐約趕回來,手裡提著行李,手臂上還搭著大衣。窗外必須要有萬家燈火朦朧月色,林木間傳來傷感的小提琴伴奏。當然,如果實在沒有也不必多強求。這樣,就齊聚了日木電視劇男女分手經典鏡頭的所有要素。
他說:“宋宋,為什麼這麼多天一直不接我電話?〃
我就說:“秦漠,我們分手。”
他勢必要間:“為什麼?〃
我依然說:“秦漠,我們分手。”
這時候他肯定惱了,過來抓我的手,強迫我回答:“你至少要給我一個理由。”
但我不給他機會,我簡直至死不渝,打定主意只給他六個字:“秦漠,我們分手。”
我想象他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像是做複雜的填字遊戲,每一步都精打細算,填得不亦樂乎,樂完了一抹臉,發現滿臉的水。也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
實際上,我設想的臺詞沒有一句用上。就像好不容易規劃好的人生,等那一年、那一天到了,計劃早變化了。
我看到秦漠的時候,並不是晚上九點之後,甚至不是晚上。那是下午三點過,空氣經過頭天的大清洗,還帶著泥上的清香,好不容易能看清的高遠天空上,懸掛著鵝蛋黃一樣的太陽。
T 大附院住院部下面的小花園裡,病人三三兩兩或下棋或散步。我和林喬在一株老楓樹下的長椅上看書。我坐著,手裡握一本學期論文用的參考資料,他躺在長椅上,頭枕著我的腿,看嚴歌苓的《 穗子物語》 。他不常看這些書,病房裡僅有的娛樂書刊是幾本體育雜誌、幾本電腦雜誌和兩本歷史類書籍。這唯一的一本小說還是我帶給他的。有微微的風,楓葉的陰影投在地上,隨風搖擺。
我想事情想得入神,沒有在秦漠出現時就感知到他,等到終於發現他時,他已經離我們很近。
他站在離我七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