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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翁請客,諸般藉口。他是一個很會自尋快樂的人,誰請過他吃飯,即使他並非主賓,也認定別人是專誠宴請他;人家請他一次,他可以回請十次。更常見的請客藉口是:他是某某的朋友嘛!客人是新聞界的後輩,他就說:「叫他來讓我教他兩下新聞板斧。」陳若曦在柏克萊時,他常常請她夫婦,藉口更好笑:「這個臺灣婆(先此宣告,並無貶意),想也沒有什麼機會吃正宗的廣東菜,我讓她開開眼界。」阿爸愛熱鬧,也喜歡在酒家兩三席地宴客,在美國通常是屋侖翠苑,在香港則是華商總會或是銅鑼灣美心,因為「廚師我可以指掂!」所謂「指掂」者,他要用自己發的翅,指定人家做徐季良家廚秘方的豆豉雞,教人家用魚翅瓜作菜等等。這年頭大菜館都有成規,我們常常勸他別搞得人家人仰馬翻,勸不來。這幾家菜館的大廚尊重「特級校對」,竟又往往任他指使,結果又都是賓、主、廚盡開顏,只好服了他。在餐館宴客,他邀約時永不肯說理由,怕別人送禮。其實他也沒有什麼真的理由,所以每次酒過數巡,客人追問,他就說是「伯爺婆牛一」。做子女哪能揭穿呢?只得陪著他敬酒,心中好笑,媽媽九月底生日,慶生宴可以由五月開始吃到十月;每次請客都是她生日。阿爸請客,真正理由只有一個:他愛朋友愛熱鬧。
談到魚翅瓜作菜,這裡可以提一件題外事。這兩年一家素菜館聲稱首先引進魚翅瓜到香港,大賣廣告。隨後阿爸收到很多朋友的信,說那家素菜館少見多怪自我吹噓,因為陳夢因十年前已經引進魚翅瓜了。這真也是事實,家翁每年回港,行李中總有幾個魚翅瓜,早期的還是江獻珠後園所種植的。華商總會和美心的廚師替家翁以魚翅瓜作羹作菜多年了。
阿爸晚年結交了不少新朋友和「小」朋友,絕不寂寞,只緣於他好客、寬容,待人真心的好,更難得精力旺盛,懂得尋找自己的生活,這是大多數與他同齡的老人家所不能望其項背的。阿爸的家門儼然長開,幾乎沒有一天無客到。與紀安婚後九年間,我在香港最好的老師和朋友,都成了阿爸的朋友。羅孚伯伯、劉殿爵教授、孫國棟教授、羅球慶老師,以至遠居倫敦的賴寶勤教授都是他經常掛在口邊的朋友。每次他和家姑到香港,楊鍾基、高美慶、陳永明、小思、黃軒利、梁天偉、岑逸飛、戴天等「小」朋友一大堆,逗得他非常高興。他常常開玩笑講反話說:「做這個家翁不易,除了要應付媳婦,還要應付媳婦的老師和朋友!」
談起這幾位阿爸的「小朋友」,我真的十分感激。阿爸病重的時候,鍾基、小思、永明等相約輪著每星期由一人寫信給他,稱讚鼓勵他。翁姑讀信就忍不住激動。這些信,為他最後的日子帶來難以言喻的喜悅。
在《星島》的黃金歲月
家翁在《星島日報》的歷史,很多專欄作者都寫過,他自己在《記者故事》書中亦有所憶述。
在進入《星島日報》之前,他在《大光報》已頗有名氣,因而《星島》報系的「波士」胡好才會禮賢下士,將他拉過來。
就是為了報答胡好的知己和禮遇,家翁在《星島》渡過了他一生的黃金歲月。家翁稱胡好為「波士」,對這位「波士」可謂死心塌地。就是到了晚年,每每在提起「波士」的時候,我們都可以見到他臉上的激情。家翁是一個重情義的人,常常教訓我們:「你有恩於人,人家忘恩負義別管他;人家有恩於你,無論如何得報答。這才是『人』!」家翁還有一個妙著:別人負他,他會為那人找諸般負義的理由把過失變得很輕;別人對他好,他會把好意放大十倍,把人家的情義變得重如泰山。所以他做人很快樂,晚年的口頭禪是:「人家仲記得我呢個伯爺公,對伯爺婆咁好!」我和紀安常常與家姑一起取笑他「自作多情」、「自我陶醉」。一個經歷過這麼多的家國苦難和江湖風雨的人,能夠像他這樣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