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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果然是隻無牙老虎,可殘食一切,比如青春。它可以把一枝初春才抽芽的竹子,嬌翠欲滴時瞬間吞噬,然後轉頭吐出一隻擠牛奶才用的大木桶。生活為什麼摧殘她而不是他呢?
可見有些人坐牢比有些人不坐牢還好。
他試過一整天都對著開始混濁的沱江水發呆。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憂鬱症了。他像水拂過水草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為什麼要為這樣一個女人去砍人?去打斷阿泉的狗腿?為她,他連累了阿水。他更不明白,自己當時抄起水管打斷的,為什麼是阿泉的右腿而不是左腿?
他很想時光停留在19歲以前。很想。
但不會有假如。當時沱江的水,跟現在的水都大不一樣。當時舊城樓的月亮,跟現在的月亮也不同。真是清水變濁流,朗月自不見啊。方原憤憤不平地把菸蒂彈進江裡,看著它頃刻消失無蹤,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
早知阿芳會變成這樣,被人調戲一下,就算把她強姦了,又算得了什麼?
5年。他越想越鬱悶。
最壞的心境還不是看見他們,而是被他們看見。
於是要走,不能留。
母親居然沒有哭。就像當年親手把兒子送去自首一樣。似乎寡婦都這麼堅強。她揚起一臉天真的皺紋說:&ldo;兒子,去大城市換換環境也好,找不到錢,就找個女孩回來吧,讓她當我們旅館的老闆娘!只要她不嫌棄你,就是不幹活,只生孩子,家裡都養得起……&rdo;
老媽真是太可愛了。如果當年不聽她的話,他現在還流落在海南島五指山的黎寨裡,或者逃亡到西北荒漠,即使僥倖不被人抓走,也會每天做同一個惡夢,而且身體和靈魂,都永遠回不了家。
老媽讓他保住一切。一切就是一切可以重頭再來。這樣想,方原的臉就轉而流露出年輕人特有的自信,夾雜著無法掩藏的狂妄,臨別時,他像個老男人似地摸摸老媽矮他半截的白頭,溫柔地說:&ldo;媽,你為什麼不想也許有一天我會把你接出去,讓你在大城市裡享清福呢?&rdo;
方母高興得在石板橋頭上,迎風露出一口假牙。她笑出一臉好看的漣漪。
只有瓜兒不吱聲。
送別的人中,只有瓜兒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她心裡喜歡這個不太跟她說話的小叔。
她嫁進來時他不在。他回來的那天,她一抬頭看見他,小眼睛就亮起兩顆小星星。主要是兄弟倆長得太不像了。如果哥哥長得像弟弟那樣子,她這輩子怎麼苦,怎麼累,怎麼遷就,都死而無憾了。
方原不懂她的羞澀,只覺得嫂嫂的眼睛太小,沒法看清裡面的內容。眼神迷迷濛蒙的人,心思也就無從把握。所以,外向的人從來都不知道內向人的快樂。
但他把獄警送他的那套繡花針一枚不少送給她了。一是因為她嫁進家門時他不在,他把這個作為禮物補送給她;二是哥哥老在外面跑車,母親除了賣報就去打牌,開始到處揚眉吐氣。侄兒在鎮小寄宿,嫂子就一個人看著家,守著那盤小生意自然寂寞。他讓她有空繡繡東西,打發時間。
方原想都沒想到,這份毫不貴重的小禮物,到了嫂子那兒,成了她的寶貝。
方堅更不知道。他把弟弟從縣汽車站又送到了地區火車站。上車時,塞給弟弟一個戰友的聯絡電話,還有用舊報紙包著的二千元舊鈔。
第5章 高手如雲的城市
方原來海城坐的是硬臥。他捨不得亂花家裡的錢。在火車上,他給哥當年汽車班的戰友陶軍打電話,告訴他翌晨四點到。
電話裡,陶軍一點要來接他的意思都沒有,他只好厚著臉皮問對方要了地址,自己找去。
沒那麼早的公交車,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