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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昨天晚上,我又夢到你給我燒紙了,”林夕挨在井口邊上坐著,擺上小菜,又倒了杯酒放在井沿上:“看了黃曆才想起來,原來昨兒,是我上輩子的生日。
“我說老爹啊,你怎麼這麼沒出息,都十六年了……”他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嘆了口氣:“十六年了啊!”
“總說讓我別惦記你,別惦記你,在下面好好過自己的日子,”許是今兒風大,吹得眼睛有點幹,他語氣裡就帶了點委屈和不滿,聲音還是低低的:“可你不肯放下我,讓我怎麼放下你? ”
“我又長大了,你這會兒該老了吧,也不知道小微肯不肯照顧你……我知道你有錢,可有錢有什麼用,沒有個兒女在身邊,去養老院人家都欺負你!你要強了一輩子,除了為了我的事,沒向人低過頭,怎麼受得了這種氣……
“我早跟你說,娶了劉姨娶了劉姨,你就是不聽,說什麼‘你是不是傻,我要是娶了她,以後掙的錢得先分她一半,剩下的才是你的……’
“你聽聽這是什麼混賬話,劉姨她瞎了眼才喜歡你這麼多年……要我說,你這種狗男人,就活該打一輩子光棍兒……”
“算了,不說這些你不愛聽的,”林夕將酒倒進井口:“你又有口福了,真正的宮廷玉液酒,別說一百八一杯,一千八也買不來……”
“今兒換了地方跟你聊天,宮裡找這麼口井可真不容易,原先那口……說來都是淚,我也沒去幾回吧,不知道哪個王八羔子傳了出去,說我娘……說我這輩子的娘,不是難產死的,是跳了那口井……簡直胡說八道嘛,她明明就是上吊死的!我親眼看見的……她那雙繡花鞋真漂亮,上面還綴著珠子,小拇指那麼大,老在我眼前晃啊晃啊……”
他笑了笑:“放心,當年的事,我不打聽。我聽你的話,再也不多管閒事了,有的吃就吃,有的玩就玩,這地球,或許不是地球了,少了誰都照樣轉……”
他胸口一窒:“可老爹你沒了兒子,後半輩子要怎麼過……老爹,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對不起說了很多遍了,我今兒就不說了,怕你嫌煩……”
他明明沒喝,卻彷彿醉了,絮絮叨叨的說話,倒酒:“咱那邊,不到十八歲不許喝酒,雖然這邊不一樣,但我還是不喝了,你多喝幾杯……
“說了不怕你生氣,我這次投胎可賺大發了,要錢有錢,要模樣有模樣……上輩子我要有這條件,早火出天際了我跟你說……
“之前你不是老嫌我唱的戲腔沒那味兒嗎?如今我可是練出來了,京城名角手把手教的,錢花了不老少……給你來一段兒?
“行,那就來一段……先來你最喜歡的,定軍山。”
他站起來,也不管身上有多髒,將袍子掖了個腳在腰上,頗有架勢的邁著臺步繞著廢井轉了一圈,“噹噹噹嗆”的亮相,開嗓便唱:“這一封書信來的巧,天助黃忠成功勞……頭通鼓,戰飯造,二通鼓,緊戰袍,三通鼓,刀出鞘……”
他高一聲低一聲的唱著,一段接著一段,最後漸漸的沒了聲。
只覺得心裡空蕩蕩的,難受的厲害,於是默默回到廢井旁,晃晃酒壺,將剩下不多的酒一滴不剩的倒進井裡,又將酒壺酒盞以及紋絲未動的小菜收回食盒,轉身離開。
走了兩步卻又停下,轉頭低聲喊了一聲:“老爹。”
“我想你了,老爹。
“但是,求你,別再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