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劫後生(第3/3 頁)
地裡,身上的戰袍裹著厚厚的泥汙,陽光照在他乾枯汙垢的臉上,一絲暖意讓他甦醒過來。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多少次這樣昏迷又醒來了。從成千上萬具屍體的修羅場裡爬出來,一路向西的走著、爬著,到現在已經十幾天了。行軍時攜帶的乾糧早已吃完,一路上靠著挖些草根野菜,喝幾口窪地裡的髒水勉強活著。寒冷、飢餓,還有身上的重傷,讓他原本強壯的身體消耗殆盡。每一次昏倒,他都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醒來,但是在他的意識即將陷入最終的黑暗之前,眼前盤旋著的成千上萬同袍戰友的屍體和老將軍死不瞑目的表情,又把他拉回到這個世界。
韃子兵!謝慶元下意識地去摸身邊的弓,但是全身一陣痛疼,胳膊也不聽使喚,他這才記起他的弓早已破碎於戰場。
“韃子兵……來吧,殺了我吧……”他的嘴唇嚅動著,乾涸的喉嚨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謝慶元的意識又開始模糊,眼前打著旋,像要墜入無邊的深淵裡。恍惚中似乎看到了一個女孩美麗的面容,那個女孩也在看著他,四目相對,謝慶元對那個女孩露出微笑,他懷疑這是臨死前的一個幻境。
車隊裡的一輛騾車搭著烏篷,烏篷上的簾子掀開了,車上的女孩向外張望著,秋水般的眼睛裡帶著淡淡的憂傷。女孩看到了謝慶元,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似乎沒想到路邊的田野裡還有這樣一個活物。
“巴圖魯,那邊還有一個活的……”一名後金兵也發現了謝慶元,向騎在馬上的佐領報告著。
女孩跑過來了,她的翠色裙子隨著輕盈的步伐飄動著,像是要給這蒼涼的大地抹上一縷春天的氣息。
翠袖垂在謝慶元的眼前,女孩手裡拿著一個精美的彩繪水囊,湊到謝慶元嘴裡。
乾涸的喉嚨一下子滋潤了,謝慶元的眼前漸漸清晰起來,他看到了女孩潔白如玉的手臂,扁扁的銀鐲滑落在手腕上,鐲面上鍛著海棠花紋,中間兩行陽文銘字“及笄傾城,喬木鶯聲”。
後金佐領帶著一個後金兵走了過來,那佐領臉上虯髯如戟,威猛的眼神俯視著地上的謝慶元。
後金兵雙手握著長矛,高高地舉起,矛尖在陽光下閃著亮光,豎直地對著謝慶元的胸口。
“不要殺他……”女孩拉著後金兵的胳膊搖晃著。
年輕的後金兵沒有放下長矛,他扭頭看著身邊那個佐領。
“不要殺他!他是我哥……”女孩哭了起來,又拉著後金佐領的胳膊搖晃著,“我是要去伺候貝勒爺的人……”
我哥只是一個顯而易見的荒唐藉口,伺候貝勒爺也不過是一場虛無飄緲的富貴春夢,但那個佐領卻發出了低沉威嚴的聲音。
“走吧!”
佐領帶著後金兵離開了。女孩蹲下來,一滴殘淚落到謝慶元的臉上。她在謝慶元的身邊放下兩個饅頭,飄蕩著裙袂跟在後金兵後面跑去。
那個後金佐領猛地摘下頭盔,仰起頭,腦袋瓢後面細細的金錢鼠尾辮子在風中飄舞,他用蒼涼的滿語唱著:
天上的雄鷹喲,飛過山崗。
忠貞的勇士喲,戰死疆場。
上天的恩賜喲,白山黑水
孩兒的魂靈喲,回到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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