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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柳知秋立刻把扯開的褲子又掖了回去,操起竹板往下打,嘴裡還罵著: 混帳東西,你還敢跟我犟!你說呀,你還敢不敢了?你啞巴啦?
噼啪聲中,天壽終於哭叫出聲: 哇呀! 我再也不敢啦!不敢啦 不是乾打雷不下雨,他真的流淚了 不是因為疼,不是因為委屈,而是因為他突然悟出,父親做人是何等地難啊!
許多人在屋外敲著門大聲叫師傅,求師傅饒了小師弟,柳知秋還是一板一板打夠了十二下,才慢慢走過去撥開門閂。天福第一個衝進來,把小師弟抱在懷裡,替他擦去臉上的淚,小心地扛上肩頭往後院送。卻見師傅搖搖晃晃走在前頭,走不幾步,忽然用雙手拄著竹板站住了,然後慢慢地倒在了地上。院子裡四面八方都在驚叫著 師傅! 扛著天壽的天福和眾人一齊圍上去,只見柳知秋臉色蒼白,大汗淋漓,雙目緊閉,已失去了知覺。
伏在天福肩上的天壽, 哇 的一聲大哭起來。
柳知秋是勞累過度,氣血兩虧,請來了十三行街上最有名的郎中,開了幾劑大補的藥。郎中臨走囑咐說,要吃好要睡好,最要緊的是養好精氣神,不然傷了元氣就難治了。
聽得這話,天壽突然記起自己囊中那個包裹得花花綠綠的圓球,那叫公班土的、與相同重量銀子同價的鴉片中的上品。記得鮑鵬說,公班土不是尋常鴉片,公班土能治病,能鎮痛,能消除疲勞讓人精神煥發,讓人脫離世間之苦登上仙境。這不正是父親現在最需要的嗎?
天壽這樣做了,奉上公班土,並對父母姐妹師兄說起得到它的經過。天壽心裡很是得意,為自己拾金不昧的美德,為自己孝敬父親的善行。然而他做夢也不會想到,他的一生將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
澳門十日行,只留在心裡,天祿和天壽不約而同都很少提起,免遭同班人的嫉恨。漸漸地,那成了一個美好的夢,特別是在天壽隔很長時間再開啟一次他的寶物盒、輕輕撫摸那串銀項鍊的時候。大多數日子裡,天壽都覺得,好像並沒有過什麼澳門之行,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十年過去了。又到了南國最宜人的深秋。
這一天,胡家宅院裡,辰時起開鑼,一齣戲接著一齣戲,唱了近兩個時辰,看戲的和演戲的竟都還興致不減。唱戲的不過是胡家的家班,加上外請的個名伶;看戲的不過是胡家的老太太、太太、奶奶、小姐們。唱戲的所在,不過是宅中最不起眼兒的名為 怡情榭 的小戲臺。只因宅眷們有午睡的規矩,也因為下午還要接著演,大家才意猶未盡地各自散去,安心等著申時再開鑼。
胡家的家班,與胡家的宅院花園一樣,聞名於廣州內外,乃至兩廣浙閩。胡家上下及與之沾親帶故的人,久已習慣於 朝朝寒食,夜夜元宵 ,幾乎無一日不有戲有酒。直到兩年前形勢一變,朝廷特派了一位來廣州辦禁菸的欽差大臣,此人的清名、才名、威名和他受當今皇上知遇之深、恩寵之重都聲震遐邇,罕有其匹,以至從總督巡撫知府到海關大小官員一個個都聞風斂跡,何況胡家這樣專與外夷貿易的十三行洋商?首當其衝,更須檢束韜晦,加倍小心。
這位了不得的林大人,先做欽差,後又就任兩廣總督,查煙、禁菸、銷煙,折騰個天翻地覆。跟夷人打交道,必定要由經十三洋行,必定要拿這些洋商們開刀。身為行首之一的胡家家主爺,出力出錢來回跑斷腿,受叱罵挨板子差點兒殺頭。胡家上下天天提心弔膽,哪裡還有心思看戲?愛戲如命的家主爺,連叫家班小唱都不敢,遑論其他?
峰迴路轉。禁菸銷煙惹惱了英夷,萬裡之遙竟派來了大兵船,攻打了廈門,佔了定海舟山,一直攻打到天津海口。總是海上處處烽煙,讓皇上龍心震怒,一道御旨,將林大人革職查辦。御旨三天前到廣州,次日就城內外傳遍,今天胡家就開鑼唱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