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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裡使天下艷羨不已的貢院街、烏衣巷、朱雀橋、桃葉渡。從古到今,即使在大兵壓境、強敵圍城的關頭,這裡也依然燈紅酒綠,夜夜笙歌。她得養活自己,而她的技藝在這裡才最值錢。
她用小傑克的饋贈買了一面琵琶,在酒樓ji館賣唱。剛有點興旺徵候,官府竟領了英夷的通緝令,來捉拿一名 或男或女、身材瘦小、長眉大眼面白、年約十六歲 的殺人兇犯。她在這裡無根無底,很快就被人懷疑,不能存身,只得連夜逃離金陵,躲開有夷兵夷船的地方,南下句容,走金壇,到常州。聽到夷船全都退走的訊息,她才搭了運河裡的客船,回到鎮江,來完成她最重要的心願。
出北門,北固山便遙遙在望了,在格外晴朗清澄的秋光裡,甚至能隱隱看到多景樓那高高翹起的樓角。她又走在當日與天祿同遊北固山的那一條路上了。
往事歷歷湧上心頭,天祿的音容笑貌浮現眼前,那日他掏心窩子的一番深情表白,又在天壽耳邊迴響 不過三個月前,他還那麼生龍活虎、談笑風生地守在自己身邊,而今卻躺在冷冰冰的墳墓裡,永難再見了
還有英蘭姐姐,疼愛自己像母親一樣溫柔,可危難臨頭又風雷似的勇猛烈性。她為姐夫活為姐夫死,她的遇難之日又是她的出生之日,是她心愛的丈夫殉國十週月之日,這是巧合,還是冥冥中的定數?英蘭姐或許覺得她死得其所?
那麼,我呢?
天壽慢慢走著,想著,覺得腮邊涼颼颼的,用手一摸,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了 所幸路上行人稀少,有個也都是手提紙錠竹籃去上墳的,莫不神色哀愁,滿面戚容,誰還有心思去注意旁人。
出北門不過二里光景,墳墓越來越多、越來越密了。涼涼的秋風迎面吹來,不時有燒殘的紙錢如白蝴蝶飛過,還送來隱隱哭聲,尖細又悠長。近日的幾場秋雨,催得野糙瘋長,累累荒墳幾乎都淹沒在亂糙叢中。即便如此,這裡那裡,還是有許多白幡隨風飄舞,祭奠的火光星星點點,一直鋪出好幾裡遠,和江水相接。
如鄰居所說,天壽一路都遇到狀貌可怕的瘋子,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或嗚嗚地哭,或傻傻地笑,或瞪著血紅的眼睛破口大罵。最叫天壽心裡發抖的,還是那些面無表情、目光呆滯、行動像木偶一樣的活死人。她想她要是活下去,遲早也是這個結果:佝僂著腰,拄著根棍,吃著掃墓人施捨或殘留的祭品,在荒墳間隨意搭起的小糙棚裡安身
她找到了!果真像亨利當初對她說的那樣,山腳下,面對長江。不過她沒想到,這竟是一所小小的墓園,有不很高的土圍牆,沿牆密密栽種的小樹都已成活,長得很茂盛,地面的野糙也似曾經清除,不像一路所見的榛莽遍地。正面兩座大墓被七座小墓環繞著,墓前各立著一塊石碑。
天壽一步步慢慢走近,彷彿在走近姐姐和天祿,她聽得見自己的腳踩在茸茸小糙上輕微的響,聽得見自己的心在腔子裡跳得又慢又重,撲通!撲通!彷彿石夯重重砸在大地上,聲震四野,地面顫動! 她終於撲倒在了墓碑下,怎麼也站不起來了
她顫抖的手撫摸著墓碑上的字。那是填進了松綠色大字,是英蘭姐姐生前最喜愛的顏體:
葛門柳氏英蘭之墓
大清義民潘公喜桂天祿之墓
天壽心頭一陣陣悲酸淒涼:這許多年以來,她差不多已經忘記二師兄姓潘了!二師兄命好苦啊!
那兒是誰? 背後一個蒼老的聲音問,嚇了天壽一跳,她怎麼也想不到,回過頭看到站在墓園口的是老葛成!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老天!是小爺! 老葛成一聲驚呼,腳步踉蹌地跑過來, 老天!你還活著!你給夷鬼抬走,就再沒有了訊息,我當你早就被夷鬼害死啦!
老葛成,多虧你了,要不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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