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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鬱上車的時候,她特地回身看了一眼。
「給你爸帶了什麼?」
「花露水,零用錢,幾本書。」
「花露水估計不讓帶進去。」蔣南之報以同情的眼神:「你想想,但凡有人混點硝酸甘油捎進去……」
溫鬱把花露水懟在了副駕駛上:「送你了,給它系個安全帶。」
蔣南之接過往自己胳膊肘蚊子包上噴了兩下,噴完才想起來什麼,罵了一聲。
「靠,老孃今天噴的藍毒。」
溫鬱坐在後排直樂:「那你今晚乾脆陪我去吃火鍋得了,咱吃大份的,迪奧才值幾個錢。」
「放你的屁去。」
北京一共有二十多個看守所,四個監獄,四個都在大興區。
溫鬱前幾天精神總是緊繃著,到了正式見親爹的日子反而鬆弛下來,歪倒在後排座上睡了很久。
他像是有一半意識還存在著,甚至邊睡邊能識別出來南之姐的車是不是在別旁人的道。
又有一半意識完全昏過去,能夢見小時候自己舉著糖在院子裡亂跑的日子。
直到車子猛拐一個彎,溫鬱才被甩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蔣南之把紙盒扔到他懷裡:「大藝術家,把口水擦一下。」
溫鬱很聽話地抹了一把,突然說道:「我夢見我媽年輕的時候了。」
「她現在也不難看。」蔣南之說完之後沉默幾秒,漫不經心地倒車入庫:「……你可以給她多挑幾頂假髮。」
「真是不科學,」溫鬱喃喃道:「她以前說什麼都要把我拉到廣州上海去,現在居然放我來這教書了。」
「獄政管理科跟你約了幾點?」
「四點到四點半,」溫鬱看錶才意識到路上耽誤了,他啊了一聲,抱著袋子出去:「我先去了,你車上等我!」
獄警又換了個年輕人,碰頭時說話很客氣。
「身份證原件和親屬關係證明帶了吧?」
溫鬱把東西遞出去,瞧見遠處淚眼婆娑的老太太,沒來由打了個寒噤。
「這兒是有點冷,」獄警看他一眼:「你平時很少來吧,以後多穿點。」
「好,謝謝。」
不同於影視劇裡太平間一般的陰冷詭異氣息,這裡白牆鐵窗,看著中規中矩,沒什麼感情。
既不會營造氛圍要把人往死裡摧毀,也不會給太多出去的誘惑,是一種制度性冷漠。
宣傳欄裡列印了幾張改過自新勸人向善的真人真事,溫鬱抱著帆布包邊看邊等,探監室的門發出刺耳的吱呀一聲,獄警出來叫人:「4097溫健武家屬!」
溫鬱立刻站起來,腸胃裡有什麼開始翻騰。
他隔著玻璃窗看見了父親,兩人客客氣氣地相對坐下,一人拿起一邊的電話。
溫健武依舊剃著寸頭,臉上添了幾道皺紋,見到兒子時會習慣性抿唇,不想暴露太多情緒。
兒子留在瞬息變化的資訊社會裡,父親活在還用小靈通的十年前,其實聊不了太多。
溫鬱十幾歲時不懂事,每次去探監時都興高采烈地講外面的變化,想跟爸爸共同暢想下他出獄以後的美好世界。
後來某一天突然反應過來,這事兒跟在渴死的人面前表演喝水沒什麼區別,好幾晚都沒睡著。
漸漸地,他褪掉了少年氣,五官骨架也不斷成熟,能和父親說的話越來越少。
「本來想給你帶兩包薯片,感覺不讓捎進去。」
「小賣部裡有。」
溫鬱哦了一聲,想起來監獄裡是有小賣部,不光可以買零食花露水,還可以刷卡。
他摸摸頭,意識到半個小時的探監時間有點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