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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室外傳來宮婢清亮的傳報聲。沈遇竹猝然抬眼望去,正看見鍾離春一身素白孝服兀然站在門前,面無表情地望著自己。
端木墉下意識站起身來。鍾離春款款走進,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道:「端木師弟,小尹(主管王室內務的官員)有好些國葬相關的帳目要與你核對,找了你許久。」
端木墉應了句「是」,只得整裝退下,臨走前朝沈遇竹投去一瞥擔憂的目光,沈遇竹只作不見,闔上眼養神調息。卻聽環佩伶仃、珠釵脆響,睜眼一看,卻是鍾離春自顧自跪坐在妝鏡之前,拔釵散發,開始拭去臉上的胭脂。
一男一女,共處暗室,非但不知迴避,反倒旁若無人地卸起妝來——她未免太不拿他當外人——或者說,未免太不拿他當男人看待。
「我才聽聞了無虧的噩耗,還請師姊節哀順變。」沈遇竹冷冷道:「只是師姊氣色尚佳,實在看不出有一點驟失愛侶而哀痛欲絕的模樣,我這句『節哀』恐怕多餘。」
鍾離春輕輕點抹去雙眉上的黛粉,漫不經心道:「彼此彼此。師弟神色自若,實在也看不出來,是個被『好友』當眾一劍穿心、棄若敝屣的可憐蟲啊。」
「……」沈遇竹扣緊了手指,頓了頓,柔聲道:「如此說來,我和師姊正是同病相憐,正該引為知己抱頭痛哭,共浮一大白。」
鍾離春對著銅鏡映出的沈遇竹無聲一笑,擲下手中妝脂走到他榻邊坐下,曼聲道:「沈師弟,你真是一點未變。」她似是記起當初求學青巖的同窗歲月,悠然介面道:「自小便是這麼一個笨口拙舌,惹人討厭的小孩。」
她距離他很近,燈燭照出她一張洗淨鉛華的素麵。淺淡的眉,平直的鼻,小而豐滿的唇,紅潤的面龐配上疲倦的神色,像是一具漠然的陶偶——她生得不美也不醜。一個技藝中庸的畫師在心不在焉的時候繪出的一張臉也不過如此。一個男人生了這類相貌,根本也不至於擔上那些不堪入耳的惡名。但她是女子,一個身居高位、被萬人注目的女子,若無美艷來引人肖想,便只能靠醜陋來博人笑談了。
沈遇竹低聲道:「師姊也是一點沒變。仍舊脫略行跡、不拘禮法……甘於被世人所誤解。」
鍾離春眼中光芒一閃,那張平庸的面龐上有一瞬煥彩生輝,卻又迅速淹沒在她不露聲色的偽裝下,微笑道:「師弟果然是我的知己。」
沈遇竹單刀直入地問道:「國不可一日無君,眼下師姊準備怎麼做?」
鍾離春道:「當初雒易截獲姿碩夫人的密探,派人去魯國暗殺了公孫虔。可惜他棋差一招,卻不知公孫虔還有一個兒子。」
沈遇竹遲疑道:「公孫虔只有十六歲。」
鍾離春道:「所以他的兒子尚在襁褓之中。」
沈遇竹臉上閃過諷刺的神情。襁褓中的無知嬰孩,正是最適宜控拿捏的物件。真有這麼巧,能讓鍾離春找到一個如此稱心合意的傀儡?
他輕輕搖了搖頭,終究只道了一句:「恭喜師姊得償所願。」
鍾離春凝目望著他:「我尚在重孝之中,你說這話,夠我下令將你梟首十次了。」
沈遇竹道:「幸好師姊知我一貫如此笨口拙舌、惹人討厭,定然不至於和我一般見識。再者說……」他頓了頓,笑得溫潤沖淡、無可指摘:「師姊還要靠我——這個熟知雒易『叛國』內情的爪牙棄暗投明、將功補過,供述出雒易的累累罪行,好將他及其黨羽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如此一來,又怎會忍心讓我身首異處呢?」
鍾離春道:「那也未必。如果我以師弟的性命做籌碼,你猜猜,雒易會不會現身出來救你?」
沈遇竹忍不住大笑出聲,牽動傷口,不禁痛得倒吸了一口氣。鍾離春蹙起眉,看他臉色蒼白,朝自己露出譏諷的笑容,道:「師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