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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承認自己徹底敗了,或許更早的時候,當他站在病房門外,看到他們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痛哭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敗了。他們才是一家人啊,血緣關係是比任何事物都堅韌的紐帶,金錢、權力、鑽戒、房子、車,甚至是一顆痴戀的真心,都及不上一個孩子帶來的血緣。他終於知道什麼才是女人對男人真正的愛,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她當年要一意孤行地生下那人的孩子,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她一直抗拒他,不能真正地接受他,是因為她不願為他懷孕生子,是因為她對他沒有發自內心的愛啊。
他知道自己該忘了她。從此刻開始,忘記這世上有個叫蘇揚的女人。他的世界多精彩,他要找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大把女人排著隊想要嫁給他。可是這樣想著的時候,心為何還是痛呢?淚為何還止不住呢?他的眼前怎麼還是過往的一幕幕畫面呢?八年前的夏天,在上海,他第一次看到坐在鋼琴前的她。他記得那天她彈的是《卡農》。她能夠彈得很好,他看得出。但她表現得是那樣隨意,那樣鬆弛,絲毫沒有取悅的意思。她的渾然天成的優雅,她的自由的靈魂,她的溫雅賢淑中的無拘無束,她的乖巧恬靜中的熱烈激昂,這一切都讓他著迷。就是在那一天,他暗暗發誓,此生定要娶她為妻。
還有那個一直以來都藏在心底的秘密,他從來沒告訴過她。八年前,京大校園,理科教學樓裡,他們的初次見面,在教室門口。教室裡在放《北極圈戀人》,她被影協的工作人員攔在門外。他過來打了招呼,放了她進去。他們就這樣認識了,很不經意、很自然。她或許已經忘了。她從未仔細想過,門口那人為什麼會這樣堅決、強硬地阻攔她?校園社團活動本就是半公益的,十塊錢的會費也只是個形式,多少學生糊裡糊塗地玩鬧,這裡混一場電影,那裡混一場講座。她也從未問過,為什麼他會如此適時地出現,為什麼他一去打招呼,那人便立刻放行了。她當然沒有留意到,就在那 天早晨,當她在三角地的海報區徜徉,當她的目光落在電影海報上久久不離去,當她記下影片播放的時間與地點,正從她身旁走過的他不知不覺就停下了腳步。那時他們還真的很年輕,眼裡只有自己最愛的人與事,此外什麼都看不到。他第一次知道了一見鍾情的含義。
他聽到遙遠的地方傳來了鳴笛聲,聲音變得此起彼伏,一聲比一聲尖銳、急躁。他回過神來,發現交通燈早已變成了綠色,等在後面的汽車都已是火氣很大的樣子。似乎是第一次,他發現這世界是這樣不友好。生活糟透了,亂透了。也似乎是第一次,他再也沒了力挽狂瀾的激情與能耐。第一次,他對一件事情毫無辦法,並且他清楚地知道,局面無可挽回。從今直到永遠,那個女人不會再屬於他了。
車子慢慢開動起來。他抬起一隻手擦掉臉上的淚,他不知道自己竟然流了那麼多淚,可能已經把這輩子該流的淚都流完了。他輕輕踩下油門,車駛到了十字路口的中央。那一瞬間,多少念頭閃過他的腦海。走吧,快走,離她遠遠的,越遠越好。回去吧,再看她一眼,再抓住她,問一問,為什麼。天使和魔鬼在交戰,他正在失去理智。八年了,他忍到現在,再多忍一會兒,就徹底解脫了。八年了,他忍夠了,為何總要這樣壓抑自己。他不是聖人,也不是什麼天使。在這一瞬間,出乎他自己的意料,車猛地剎住了。幾乎同時,他的手也擅作主張,突然向左打滿了方向盤。在路的中央,在眾目睽睽之下,汽車就那樣停住,而後迅速左轉,完成一個u形拐彎,進入了對面的車道。十多輛車在這突發情況下剎車、避讓、擦碰。路口瞬時亂作一團,而他駕駛的這輛黑色suv卻是這樣輕盈飄逸,迅捷又毫髮無損地融入了反向的車流,又疾馳而去。彷彿沒有一個人在駕駛它,彷彿它自己在某種神秘力量的驅使下突然擁有了生命。
這一抹沉鬱肅殺的黑色,就這樣衝著來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