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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流傳,無情道有兩種修法。
一生不問情,不動情,是一種;遍覽七情,再摒棄七情,是一種。
兩者都難。
前者易功虧一簣,後者難踏入此道。
殷淮夢作為無情道的代表人物,五百年順遂,惹得九洲許多屬意無情道的修士,紛紛以前者入道。五百年,多少人被情之一字斬於馬下,偏殷淮夢巋然不動,人人艷羨喟嘆。
哪知道,殷淮夢終也難逃一劫。
只是陰差陽錯,九洲眾人得知殷淮夢道心受損的訊息時,江隨瀾已到了雁歧山,拜了殷淮夢做師父。殷淮夢兩百歲化境,三百年尊者之名都未收徒,前腳剛收了徒弟,後腳便傳出這樣的訊息,誰能不誤會?
起初,殷淮夢與江隨瀾保持距離,不鹹不淡,謹遵師徒禮儀。
江隨瀾是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俗人,在他眼中,殷淮夢根本不是仙門修士,他常年一塵不染的白衣,容顏英俊,氣質冰冷出塵如這無垠北原的雪,簡直就是凡塵中的仙人。
這樣的仙人,做他師尊,已是他過去十七年未曾想過的美事。
這樣的仙人,有朝一日,忽然吻他時,江隨瀾只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在顫慄。
無人能不淪陷。
儘管那時殷淮夢只是太想念樓瓊樹。
或者,亦可以說,太想念為情所動的滋味。
情是什麼?
現在回想起來,殷淮夢隱隱有些明白過去自己誤入了怎樣的歧途。
人生在世,七情六慾,歡喜與痛苦並生。
他不要痛苦,修無情道,也是捨棄了歡喜。
他頭一次喜歡上一個人,體會到情之喜悅,從此欲罷不能。
便想從江隨瀾身上再攫取那喜悅。
只是和樓瓊樹不同,江隨瀾的出現、與江隨瀾的關係太複雜,殷淮夢不止在他身上體會到歡喜,還有怒、哀、憎,這些負面的、他最初想捨棄的情緒。
但這才是完整。
月色下,殷淮夢站起身,對樓冰說:「師弟,百年前,我知曉你心意,但未曾上前一步……」
樓冰似乎預感到他要說什麼,急惶惶地開口:「師兄,現在也不晚,哪怕你就站在原地不動,我也願意朝師兄走過去!」
殷淮夢搖了搖頭,說:「已經晚了。」
樓冰愣了一下,眼中漸漸聚起眼淚。
他激動得要上前,雲片糕衝過來,炸毛齜牙。
樓冰頓足,心中湧起巨大的失落和悲傷。
這座院落,這隻貓,還有師兄眼下的狀態,都彰顯著那位「隨瀾」的影響。
他不願意殷淮夢說出接下來的話。
有些話,說出來,就無法挽回了。
樓冰急切道:「師兄,不論你想說什麼,做什麼決定,都再想一想。」
他神情懇切,幾乎是哀求:「我知道師兄一心嚮往大道,過去是我僭越,貪求師兄對我情意,師兄肩負師父期望,肩負雁歧山未來,是我不好,妄圖動搖師兄的道。這百年發生了什麼,我還沒有想起,只是我想,不論如何,師兄不會辜負師父、辜負雁歧山。我永遠是師兄的師弟,只做師弟也好。我只想,師兄一直是那個孤高驕矜、人人稱頌的孤琴仙尊。」
最後一句,他聲音小得猶如喃語。
殷淮夢在樓冰身上,看到了由愛而生的痛苦。
過去,他喜歡樓瓊樹時,所有的痛苦都來源於無情道的震動,那是外界的痛,而非心神的苦。
「師弟……」
殷淮夢嘆息一聲。
他又說了一遍:「已經晚了。」
九洲化境尊者只有百來位,不論仙修魔修,每一位都在天玄林中有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