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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孔太燙躺在一張藤椅上一動不動,令瑤在門廊那裡回頭一望,恰恰看見母親眼裡那種絕望的光。令瑤感到一絲輕鬆,而且在這個瞬間她敏感地意識到春天的家事將在她離去後水落石出了。
在早晨稀薄的陽光裡孔太燙半睡半醒,她迷迷朦朦地看見孔先生的臉像一片鋸齒形葉子掛在爬山虎的老藤上,一片片地吐芽,長肥長大,又一片片地枯萎、墜落。她迷迷朦朦地聞到一股奇怪的血腥氣息,微微發甜,它在空氣中飄蕩著,使滿園花糙噼噼啪啪地瘋長。孔太太在藤椅上痛苦地翻了個身,面對著一絲她最心愛的香水月季,她看見一朵碩大的花苞突然開放,血紅血紅的花瓣,它形狀酷似人臉,酷似孔先生的臉,她看見孔先生的臉淌下無數血紅血紅的花瓣,剩下一枝枯萎的根精,就像一具無頭的屍首,孔太燙突然狂叫了一聲,她終於被嚇醒了,嚇醒孔太燙的也許是她的臆想,也許只是她的夢而已。
孔太燙踉蹌著走到門外,郵差正好來送令豐的信,孔太燙就一把抓住郵差的手說,我不要信,我要人,幫我去叫警察局長來,我男人死了,我男人肯定讓誰害死了。
人們無從判斷孔先生之死與孔家家事的因果關係。兇手是來自城北貧民區的三個少年,他們不認識孔先生。據三個少年後來招認,他們沒有想要殺死那個男人,是那個男人手腕上的一塊金錶迷惑了他們的目光,它在夜色中閃出一圈若隱若現的光澤。孔先生在深夜的梅林路上走走停停,與三個少年逆向而行。他們深夜結伴來梅林路一帶遊逛,原來的目的不過是想偷取幾件晾曬在外面的衣物,為此他們攜帶了一條帶鐵鉤的繩子,但孔先生孤獨而富有的身影使他們改變了主意,他們決定襲擊這個夜行者,搶下他腕上那塊金錶。那個人好像很笨,三個少年對警方說,那個人一點力氣也沒有,我們用繩子套住他的脖頸,他不知道怎麼掙脫,勒了幾下他就吐舌頭了。三個少年輕易地結束了一個紳上的生命,當時梅林路上夜深人靜,三個少年從死者腕上扒下金錶後有點害怕,他們決定就近把死者埋起來,於是他們拖著死者在梅林路上尋找空地,最初他們曾想把死者塞進地蓋下的下水道里,但孔先生胖了一點,塞不進去,三個少年就商量著把死屍埋在哪家人家的花園裡,他們恰巧發現一戶人家的大門是虛掩的,悄悄地潛進去,恰巧又發現一個藏匿死屍最適宜的大花壘。那夜孔家人居然沒有察覺花園裡的動靜,孔先生居然在自己的花壘裡埋了這麼多天,這使人感到孔家之事就像天方夜譚似的令人難以置信,一切都帶上天工神柑的痕跡。
至於孔先生深夜躑躅街頭的原因人們並不關心,梅林路一帶的居民只是對孔太燙那天的表現頗有微詞,當花壘裡的上層被人嘩啦啦掘開時,孔太燙說了聲怪不得那麼臭,然後她就昏倒在挖屍人的懷裡,過了好久她醒過來,眼睛卻望著門廊上的那架爬山虎,圍觀者又聽見孔太燙說,怪不得爬山虎長得這麼好,這以後孔太燙才發出新寡婦女常見的那種驚天動地的慟哭,最後她邊哭邊說,阿春是聾子嗎?把死人埋到家裡來她都聽不見,讓她守著門戶,她怎麼會聽不見?
四月裡孔太燙曾經預約她熟識的花匠,讓他來除去爬山虎移種另一種藤蔓植物蔦蘿,年輕的花匠不知為何姍姍來遲,花匠到來之時孔太燙已經在為孔先生守喪了。
別去動那棵爬山虎,那是我丈夫的遺物。孔太燙悲慼地指了指她頭上的白絨花,又指了指覆蓋了整個門廊的爬山虎藤。她對花匠說,就讓它在那兒長著吧。蔦蘿栽到後面去。
1934年的逃亡
我的父親也許是個啞巴胎。他的沉默寡言使我家籠罩著一層灰濛濛的霧障足有半個世紀。這半個世紀裡我出世成長蓬勃衰老。父親的楓楊樹人的精血之氣在我身上延續,我也許是個啞巴胎。我也沉默寡言。我屬虎,十九歲那年我離家來到都市,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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