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雍和宮(第1/4 頁)
姥姥喜歡去雍和宮拜拜,她時常要跑去那附近溜噠一下。
雍和宮附近的衚衕深深淺淺,門都又矮又窄。天氣冷的時候,門口往往杵著一個女人,賣糯米糕或者小吊腳梨湯的。糯米糕是用扁扁的小木棍戳成,扮成雪糕的樣子。吊腳梨湯則是供在一個高高的塑膠杯裡,飄著幾片雲朵一樣的銀耳。女人總戴著露指手套織毛衣。
冷風嗖嗖的刮兩下,地上的葉子被捲成了小漩渦,街上行人的頭和手都縮排了及踝的羽絨服裡,臉也躲到了口罩的後面,像是《千與千尋》裡的無麵人。無麵人,無聲無息。無麵人,隱形遁跡。
姥姥總說“渴了吧,來杯熱乎乎的梨湯吧”。可孩子們,無論是誰跟著來,總是對裝成雪糕樣子的糯米糕心生嚮往。眼巴巴的瞅著。
賣糯米糕的眼尖手快,揪到點話音便打起了招呼,“老姐姐來啦!”。
姥姥便停在攤位前應道,“這常在佛祖門前晃,多蹭噌福氣好辦事吶!”跟著姥姥來的孩子們這時便會從銀色的高高的鍋裡挑一個給自己。
莎莎擎著糯米糕問姥姥要辦什麼事,她總說,“多著吶,黃天底下什麼事可不得靠福氣撐著!”她說的時候總是抬起頭朝雍和宮的金色琉璃屋簷望望。陽光順著屋簷嘩嘩得流到了她的頭髮上,泛起起一片閃亮亮的白光。
姥姥有一頭烏黑的頭髮,八十歲還不肯變白一絲。八十歲都不見長白,姥姥自有她的說法。
前來看望姥爺的的那些學生們總喜歡拿她的頭髮說事。
有人說,“師母一頭烏髮,基因真好!”她不應聲。莎莎的姨奶奶,也就是她妹妹,早已白了半頭。
有人說,“師母保養的好哇!”她鼻子一哼。她見不得那些臉上塗膏抹脂的,逆天逆地白髮染黑的。
有人說,“師母福氣真好!”她這才喜笑顏開,不停的招呼說話的人夾菜吃飯。
“什麼福氣不福氣的。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嘍。”她說著,邊把凌亂在鬢角的幾縷頭黑油油的頭髮擼到耳後。
“那另外半截呢?”姥爺跟著打趣道。
“這糟老頭子,她翻了姥爺一眼,把剛盛好的米飯重重的擱在他跟前,哐鐺一聲,“剩下半截還不得給你們這——竇教授,做飯嘛!”她笑著對著那幫學生說。
她和姥爺分房睡。她睡臥室,姥爺睡書房。
她喜歡和小孩子們一起睡,吵吵鬧鬧,這個尿床了,那個又哭了。她有一隻棕褐色的雞毛毯子,插在床角。姥爺喜歡晚上靜靜的讀書看報,他有一隻翡翠荷花瓣銅身的小檯燈,擺在書桌的一角。
姥姥總是到處蹦躂,姥爺總是宅在家裡。姥爺和醫院新來的同事還沒見過的時候,她早已和同事的家屬們交換過稱呼了。具體的稱號往往取決於對方家孩子的工作。如果那家人有個孩子也是醫生,她便變成了磊兒媽;如果那家孩子也是護士,她便變成了小溪媽;如果是網際網路大廠做事的,她便變成了森兒媽;如果是出國在外工作的,她便變成了小江媽。如果還都不是,她便是竇大夫家的。她自己的名字呢,好像只有在公安局換身份證的時候被叫過。只不過後來森舅舅沒了,她就沒再說自己是森兒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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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號請去4號視窗!106號請去4號視窗!”姥姥起身向前。她一開始排到的號碼是104,她和後邊的小夥子換了。姥姥瞥了一眼那鮮紅的‘4號’,就迅速的移開了。
“是閆淑芳嘛?”裡邊穿制服的女警察對著電腦,側身掃了她一眼。
“哎,哎。”她笑嘻嘻的點頭點頭。老實說,很少見姥姥這麼乖乖聽話點頭哈腰的。
跟著來的鵬表弟疑惑的仰頭望著她,“姥,姥——”。他下意識的自己捂住了嘴巴,忽然想到了自己是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