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滑輪和蝴蝶(第1/4 頁)
我學物理滑輪的時候,一直稀裡糊塗搞不懂。我對機械的東西一直很牴觸很抗拒。它們冰冰冷的,一點人情味也沒有,像姥爺的手術刀一樣。
鯤表哥趴在床上,兩隻腿衝著天花板,攤開成一個‘大’字。‘大’字的尾巴捲起,像魚一樣。
他後腦勺對著我說,“手術刀有了人情味了就切不準了。”我知道,姥爺滑輪的人情味在轆軲井,所以姥爺再也回不去鄉了。
我靠在他房間的門框上,看著他的兩隻腿靜靜的翹在那裡,一動也不動。腳上還掛著拖鞋,多餘的拖鞋。衝著我的那個小腳指指甲兩瓣兒的,就像沒有完全蛻化掉的魚鱗。他的手指在床單上吧嗒吧嗒的彈著什麼。
“哥哥?”
沒有聲音。
“鯤哥哥?”我踮起腳尖輕輕的走到床邊。陽光輕輕灑在他的棕色的頭髮上。
“鯤表——哥哥,你睡了麼?”
“呼——呼——”
他棕色的頭髮有一縷從耳邊調皮的跑到了前邊,四仰八叉搭在鬢角。我的食指把他們一個個捋好,輕輕挪到耳後。小拇指不小心碰到了他耳朵。耳廓透明通透,粉粉嫩嫩,淡黃色的細細的汗絨毛在溫暖的光線裡跳來跳去。我的指尖輕輕滑過那些小小的絨毛,又滑一下,來來回回。
“呼——呼——”
他的手指還在輕輕的彈著。我靠著床坐在地板上,盯著那幾個此起彼伏的手指。我把手放在他的手旁邊,照著他的手指起伏的樣子,起起伏伏。彈著彈著,彈著彈著,眼淚就流了出來。那是《天空之城》裡的《從天而降的少女》。
從來就沒有什麼天空之城,有的只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有的只是世俗枷鎖田大丁口。有的只是漆黑隧道里密密麻麻的眼睛和層層疊疊的嘴巴,有的只是一隻又一隻伸過來貪婪的手。思想有時候自相矛盾到可笑,如果ta是田大丁口,如果我們一起是田大丁口,又怎麼心安理得的接受從ta身上榨取來的東西里沒有田大丁口的影子。
田大丁口,我從來不曾有這麼強烈的恨,想要殺死一個無辜的字。田大丁口,我連殺死一個字的能力都沒有。田大丁口,我連寫出它的勇氣都沒有。我只會逃避逃避,道高一尺,魔退一丈,我躲在角落的清明夢裡。
田大丁口,我轉過身,背靠著床,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一隻手在頭頂輕輕婆娑我的頭髮,從後面來。
沒有聲音。
過了很久。
“物理期末考試要不及格了吧?”
我本來還在想連哭都要逃避,沙子進眼睛了,看書太久了,舅舅的橙汁濺到我眼睛裡了,像以前很多次那樣。但是我還沒來得及把那個故事編織的滴水不漏。房間裡怎麼會有沙子,看的什麼書書又在哪裡,舅舅等下醒來會不會穿幫。鯤表哥便拋給我一個救命稻草,直接拉我回到了他睡覺前。
“嗯,滑輪太。。。難學了,嗚嗚。。。。。嗚嗚。。。。。嗚嗚”我終於可以放肆的哭了。我哭的很大聲,很大聲,“太難了。哥哥,太難了。”我轉過去,把臉藏在他的手掌裡哭。我舉著他的手,緊緊貼著我的臉。
過了好久,終於哭完了,“哥哥,你不是睡著了嗎?”
“不放心你一個人醒著。”他用另一隻手抽出紙巾給我擤掉鼻涕。不放心我一個人醒著,我一個人。他是在說只要我醒著他就要陪著我嗎?
“滑輪還難嗎?”他摸摸我的頭頂。
“嗯。”他又把話題繞開了。我不知道怎麼繞回去。不放心我一個人,我一個人。
“等下哥帶你去見見這傢伙!”他說。
“嗯嗯”我連連點頭,轉過身,這才發現他藍色的眼睛蒙上一層了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