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西北在故鄉(第1/6 頁)
一個剛拿到了綠卡的新朋友問我,你為什麼不想要留在美國?
我笑著說,有控制不住的疫情呀!
他知道我沒有在認真,之前美國還沒有疫情的時候我就不想留。
他不斷的追問我父母的職業。他說,必然是官二代,必然是富二代,必然是剝削者,不然怎麼會覺得國內的生活要比國外好?!
我本來特別生氣這種“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地洞”的腐朽。我說,如果可以選,一個富二代官二代,一個像你一樣農二代,你不也想讓你兒子娶一個官二代富二代嗎?還得中國的,我翻了個白眼,補充道。
他愣住了,又笑了。他漫不經心的把白襯衫袖子挽到胳膊處,袖口黑色的汗漬都被藏了起來。我想,應該好久沒洗了吧。
他平靜的問我,你覺得,祖國是什麼,到底是什麼?他問得很認真。他大概是真的不知道答案。
我氣得跳了起來,那個生你養你的地方!我能感受到我的聲音在發抖,壓制不住的怒火燒了起來,被我及時撲滅了。說完了,我才發現,我說的那只是故鄉。
他冷笑了,那是後浪的故鄉。他的爺爺,給地主家打工打得好好的,突然地主土地沒了,賺得還不如地主那裡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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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小時候看姥爺給人治病,好多人好多癌症。我時常怕那些人,躲得遠遠的,驚恐的望著他們被痛苦扭曲的臉。我害怕那些臉,特別特別害怕,我不想成為他們那樣子。他們一來,我便跑到院子裡去。他們走了,我才敢又跑回來。
我問姥爺,是不是他們幹了壞事才得的病。如果這是真的,那我就可以只做好事。只做好事,這樣,就不會得病。我腦海裡滿是那些臭水溝一樣沉寂的眼睛。
姥爺放下杯子,慢慢的說。他說,不是壞事,只是恰好不幸,恰好不幸卻不知道不幸的原因。
姥爺說,你也會遇到很多不幸,有時候知道原因,有時候不知道。但不是壞事,你也不是壞人,也沒有什麼壞人害你得病。只是不幸。
我嚇哭了,我說,姥爺,我還是不想要得病啊。你幫我趕跑那些不幸吧。
姥爺摸了摸我的頭,說,幫你趕,幫你趕。他說著就,拍了拍手,彷彿所有不幸都被啪啪兩聲嚇跑了。
但我的姥爺,看很多人的病,就是不會看自己的病。
我想說,可是我全都沒有說。我覺得我說了也沒有用。並不能讓他的爺爺重新賺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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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繼續說,你們小時候看動畫片學識字,我們在光著腳丫子在泥巴里瞎鬧。你們放羊在玩遊戲開發智力,我們在放羊,放真的羊。
玩泥巴放羊不令人嚮往嗎?我們之間隔了一個東非大裂谷。
他更不可思議的嘲笑道,好?
我知不道他早已把我放在官二代富二代那一欄,放在了不識人間疾苦那裡,放在了他口口聲聲討伐的剝削者那裡。我知不道沒有資格跟他解釋我是真的很羨慕玩泥巴羨慕放羊。在他那裡,我已經是那副畫裡帶槍的了,那幅畫,《the prer》(jean-leon ro)。
我說,網上那麼多主播的展示的鄉村田野生活不好麼?住在那裡多好啊?
他說,你別跟我說你真以為他們就住哪裡?
我愣住了。我想起了那個影片的片尾處。簡單樸實的女主播,右手一揚,都過來吃吧。沒有抬頭,彷彿在同湯中的倒影講話。村民害羞的接過她送來的食物,客客氣氣的再還她一些。禮尚往來的客氣裡,兩個鄉村,藕斷絲連。我們所能看到的,已經都只剩下我們看的了。於我,於他。
像當年吳茗一樣,他終於拿到了綠卡。可又有什麼好開心的?住在一個年久失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