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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章怒火中燒,不顧身份,抬手就給了他一耳光:&ldo;愚蠢!愚蠢至極!戰中傷亡再正常不過!帝君們都沒說什麼!死人不需要你謝罪!&rdo;
斐懷依然平靜地看著他:&ldo;老師,我心裡過不去。我不配曾被他們仰望。&rdo;
孟章再次抬起手,似乎是想再給他一耳光好打醒他,可他的目光一如往日那般沉靜。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又做了什麼。
他打不醒他。
他可以負罪前行,但斐懷不能。
松屋中終於只剩斐懷一個。
他脫力般躺回床上,分明還是不滿萬歲尚未成年的少年,卻疲憊得像活過千萬年的老者。他身上本該很快癒合的傷口還在汩汩淌血。
這是他的子民的怨恨與詛咒。
但凡出自龍神所傷,他必承受百日痛楚。
戰勝捷報傳到龍域時,孟章親自駕風雪長車送不被眾龍神知曉姓名的少年龍神離開龍域。
所有知曉他的存在的龍神都被孟章與帝宮城的帝君們提早清除了。
負罪遜位的龍尊對燭龍來說是一個恥辱。
與此同時,一架自北方荒涼城池駛來的長車正好與孟章所駕長車擦肩而過。
一個揣了滿心希望,一個背負君王之罪。
被驅逐出境的龍尊,自此永遠忘記故土所在,若無指引不能靠近分毫。
好似天地之間一縷遊魂。
沒有來處,也沒有歸處。
第59章 逐龍(五)
燭影搖晃,一疊信紙散落地上。
月光借漏了一線的窗縫傾瀉屋中。
朝然偏頭去看窗戶,好像窗外有什麼值得注目的東西一樣。可惜外面只有風雪途徑。
信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不容忽視,像不見消停的霜花一樣撲了她滿臉。斐懷的過去就這麼平鋪直敘地陳列在她眼前。
應龍貢玄離開青龍座之前,特地讓他的學生將孟章所述關於斐懷的一切原原本本寫下來,託府主神明送給她看。
朝然很清楚貢玄這麼做的用意,可真把那一疊紙拿到手了,她還是忍不住翻看。
在聖地的時候,她不是沒察覺到斐懷的注視,也不是因為覺得被欺瞞才避開他的目光,她只是覺得難過,毫無由來的難過。
彷彿她不看他便能閉塞耳目什麼都不聽什麼都不看什麼都不知道。
於是便不會更難過。
可到底她避不開自己。
他聽到千數亡魂悲哭時是什麼心情?他以極寒之水破開兩界尋回長姐時是什麼心情?他離開龍域時是什麼心情?他避世萬年時又是什麼心情?
光是想像,她都覺得心血涼透。
那斐懷呢?
縱使已經不是龍尊,縱使萬千龍神沒一個知道他的名字,縱使故土的風雪於他都是詛咒,他還是回來了。
若不是因為往事存疑,他是不是就這麼頂著外人的身份回龍域默默將魔氣清除乾淨,再默默離開,從頭至尾不會有任何龍神感激?
他這樣算是贖罪麼?
真正死去的龍神不能接受他的歉意,而活著的龍神卻心安理得享受他的補償。
他原本大可不必將這事放在心上,他原本大可裝作沒有數千亡魂在他靈臺中日夜號哭,他原本大可像孟章像帝宮城的帝君們那樣用&ldo;犧牲正常&rdo;來安慰自己繼續做龍尊。
可他卻選了一條最不該選的路,把自己罷免。
朝然不知道他這萬年過得究竟如何,但知道他一定不曾後悔。
她只是心疼他。
到了夜半,風雪又漸漸大了起來。就連塔樓上眺望的龍神也不得不縮在四圍牆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