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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瑤的肩膀莫名地顫了一下,她轉過臉有點吃驚地看了看方先生,那張白皙而英俊的臉上漾溢著一種不加掩飾的自得之色,他在居高臨下地憐憫我,他在揶揄我,他在嘲弄我,令瑤這樣想著身體緊張地繃直了,就像空地上的孤禽提防著獵手的捕殺。他馬上就要影射我的狐臭了,令瑤想,假如他也來傷害我,我必須給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但是方先生不是令瑤想像的那種人,方先生緊接著說了一番難辨真假的話。我妹妹脾氣刁蠻,模樣長得又一般,她看上的人看不上她,別人看上她她又看不上別人,自己把自己耽擱了,可是你孔小姐就不同了,門第高貴,人也雅緻脫俗,為什麼至今還把自己關在父母身邊呢?
不談這個了。令瑤打斷了對方的令人尷尬的話題,她站起來整了整半乾半濕的衣裙,假如方小姐回來,麻煩你給我撥個電話。
方先主有點失望地把令瑤送到門口,也許他懷有某種真正的企圖,這個美勇子的饒舌使令瑤猶如芒刺戳背,在通往布店的狹窄過道里,方先生搶先一步堵著令瑤說了最後一句話,想去青島海濱游泳嗎?
不去,我哪兒也不想去。
為什麼?我們結伴去,再說你的形體很苗條,不怕穿游泳衣的。
令瑤的目光黯淡,穿過方先生的肩頭朝外面看,她不想說話,喉嚨裡卻行失去控制地滑出一聲冷笑。某種悲壯的激情從天而降,它使令瑤先後緩緩舉起她的左右雙臂,可是我有狐臭。令瑤面無表情,舉臂的動作酷似一具木偶,她說,方先生你喜歡這種氣味嗎?
方先生瞠目結舌地目送令瑤疾步離去,他確實不知道孔家小姐染有這種難言的暗病,同時他也覺得貌似高雅的孔令瑤做出如此舉動有點不可思議。
又是一個難眠之夜,庭院裡盛開的花朵把濃厚的香氣灌進每一個視窗,新置的噴水器已經停止工作,梅林路的孔家一片沉寂,但家裡剩下的三個女人都不肯閉眼睡覺。樓下的孔太太躺在床上高一聲低一聲地呻吟,樓上的令瑤抱著繡枕無休止地啜泣,女傭阿春就只好樓上樓下地跑個不停。
女傭阿春給令瑤端來了洗臉水,正要離開的時候被令瑤叫住了,令瑤向她問了一個奇怪的卻又是她期待已久的問題。
狐臭有辦法根治嗎?
有。怎麼沒有?女傭阿春在確定她沒有聽錯後響亮地回答,然後她帶著一絲欣慰的笑容靠近了令瑤、我早就想告訴你了,可是怕你見怪,不敢先開口說,我老家清水鎮上有個老郎中,祖傳秘方,專除狐臭,手到病除,不知冶好了多少人的暗病。
你帶我去,令瑤的臉依然埋在枕頭裡,她說,明天你就帶我去。
女用阿春看不到令瑤的臉部表情,但她清晰地聽見了令瑤沙啞而果決的聲音,她相信這是令瑤在春天作出的真正的選擇。
孔太太沒有阻攔令瑤去清水鎮的計劃,但令瑤猜得到母親心裡那些譫妄而陰鬱的念頭,她和女傭阿春帶著簡單的行李走出家門的時候,孔太燙躺在一張藤椅上一動不動,令瑤在門廊那裡回頭一望,恰恰看見母親眼裡那種絕望的光。令瑤感到一絲輕鬆,而且在這個瞬間她敏感地意識到春天的家事將在她離去後水落石出了。
在早晨稀薄的陽光裡孔太燙半睡半醒,她迷迷朦朦地看見孔先生的臉像一片鋸齒形葉子掛在爬山虎的老藤上,一片片地吐芽,長肥長大,又一片片地枯萎、墜落。她迷迷朦朦地聞到一股奇怪的血腥氣息,微微發甜,它在空氣中飄蕩著,使滿園花糙噼噼啪啪地瘋長。孔太太在藤椅上痛苦地翻了個身,面對著一絲她最心愛的香水月季,她看見一朵碩大的花苞突然開放,血紅血紅的花瓣,它形狀酷似人臉,酷似孔先生的臉,她看見孔先生的臉淌下無數血紅血紅的花瓣,剩下一枝枯萎的根精,就像一具無頭的屍首,孔太燙突然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