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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好。這就好哇。我見你在石頭上趴老長時間了,尋思你病了,還是怎麼著了。走近了聽見你在哭哩!有什麼想不開?大清早跑到海邊來述委屈?唉,姑娘啊,凡事看淡點兒,就沒有想不開的了。你說是這個理不?姑娘!”
這老婦人的衣服很破舊,但收拾得乾淨利落,臉上的核桃紋比我母親還要多,看樣子年紀比我母親也要大,話說得入情入理,我不由產生幾分敬意,說:“謝謝!謝謝老人家!”
“看樣子姑娘是個文化人。文化人好哇,知書達理的。可文化人不像我這沒文化的人缺心少肺,你們心事忒重,想得忒多。不定哪時閒著沒營生了,該想的想,不該想的也想。這麼著就自家給自家找麻煩了不是?其實,有些事當想,有些事就不當想。啊,那些叫你開心的你就多想想,那些叫你傷心的你就甭想、少想。唉,沒法子,人來到世上就是要受罪的。沒聽說嗎?什麼什麼仙女神仙犯了什麼天條了,玉皇爺就貶他們下凡,到人間受苦嗎?嗨!人呢,樂子事真不是忒多。就是那些當官的、有錢的,也不少糟心的事兒。所謂家家都有難唱的曲,人人都有難唸的經嘛。皆因這麼著,就得自己找樂子。你說是不是?姑娘,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大河,也沒有翻不過的高山……”
是的,珠穆朗瑪峰那麼高,不是也有人爬上去了嘛!
“姑娘年紀輕輕的,日子還長著呢!我捉摸呀,這人活著就和趕海似的,這趟沒趕上,趕下趟,總有趕上的時候。你看我,昨日個來晚了,空著筐回家了。今日個就早早來了,你看這不是剛剛落潮麼,我估摸著今日個我就不會空著手往回走了。”
“是的。是的。”我笑了。
“嘿,這就對了!常言說‘聽人勸吃飽飯’嘛!”老婦人也笑了,滿足地笑了,然後蹣跚著腳步走了。
望著老婦人駝得很厲害的背影,我不由心中感慨:她已經被生活折磨成了這副樣子了,她所經歷的會比我少嗎?她受的苦難會比我輕嗎?可她還能豁達地直面現實,她還能滿懷希望地對待生活。而我……老人家說得好,叫你開心的你就多想想,叫你傷心的你就甭想!我心中頓時敞亮多了,是的,“叫你傷心的你就甭想”了!今日權做一痛絕決,到此該畫上個句號了!
我長長地噓了一口氣,最後望一眼那陡峭的巖崖、那平整的大石頭,就絕然地離開了那片嶙峋的礁石。
我循著來路往回走,但是,心中仍然不平靜。一直到軀體離開了公園,心卻還留在那裡。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那地方跟我太密切了,因為那些事情在我心中埋得太深了。那裡到處都是我的影蹤,灘頭上到處都有我的足跡,在這片天地間,每一粒砂土、每一顆石子、每一片貝殼、每一方空氣、每一朵浪花、每一星飛沫,都是一段或美好、或煩憂,或快樂,或痛苦,或激越、或感傷的忠實記錄。我的心隨著那些記錄起起伏伏,正是“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唉,那就不要回避了,讓它流吧,奔吧!一如《上海灘》主題曲所唱:寧願它翻千浪,在我心中起伏夠!
十 亂世妖興 宮梅慘作野梅開(一)
1990年5月12日 星期五 天氣陰
我在辦公室寫病志,不知不覺就走神了。給林書梅的回信已寄出十來天,心裡總是惦記著,也不知她何時能收到,是否能收到,她這會兒一定也在盼著信。一個人孤孤單單在海外,比監獄好得了多少?換我呀,那兒條件再好,也住不下去。想給她撥個電話,親耳聽聽她的聲音,可是她沒有把電話號碼給我。這時,護士喊我接美國長途電話。我想這電話肯定是林書梅打來的,除她,我在國外沒有熟人。電話是通的,可沒有聲音。我自報家門,對方還是一句話沒說,只有哭泣。我說:“林書梅嗎?……林姐姐,我想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