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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媽媽哭,姐姐哭,我的淚兒又掉下來了。
哭夠了,媽媽呆呆地坐在凳子上,忘記了手上的活兒。我知道,媽媽又要遭難了,這接二連三的變故,擊碎了她的心,也磨滅了她的思想,什麼主意、辦法,都成了一根根套上脖子的繩索。
不久,德五爺來了,看了看錶叔舅,出來罵道:&ldo;狗日的羊羔子,翻了天了?這還了得,簡直沒有王法了。他媽的,在這個盤兒上,敢不把五爺放在眼裡的人,還沒有生出來呢!放心,五爺給你們作主,為你們討回公道。&rdo;說完,急忙忙、氣匆匆地走了。
望著床上躺著的表叔舅,我的心,象是經受了一場風雨,心中的那一棵嫩芽,一下子被打折了。希望就象那皂角兒的泡沫,升起得快,消失得也快,不用風吹,眨眼便不見了影子。
下午,德五爺來了,丟下了幾塊錢,說是那霸王車夫賠的;先用著,不夠的話,再找他作主。德五爺不愧是德五爺,誰也不敢在他頭上找刺兒。他說:&ldo;好個王八蛋,見了五爺,象條秋絲瓜,磕頭作揖,乖乖認罰,還算識相,不然,看我不打斷他的腿。&rdo;
望著德五爺離去,我明白了:原來,軟的怕著硬的;硬的怕著不要臉的;不要臉的怕著不要命的;不要命的還怕著管你命的。而且,同是最下等的車夫,仍然是強的欺負弱的;刁的欺負良的。為了生存,人還得象動物那樣你爭我奪,哪裡有什麼正義和公理。
人,只有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最現實的;沒有了命,一切都是扯蛋,一切都是狗屁!
大夫來了,又走了;表叔舅的藥吃了又換了。然而,好多天過去了,表叔就仍然只能躺在床上,時不時地還吐出幾口血水。不久,就花光了我們所有的錢,而且還欠下了一屁股的債。
德五爺沒有再來過。表叔舅的病就這樣有錢治著,無錢拖著。媽媽終日裡,不是以淚洗面,就是愁眉苦臉;船兒出去,船兒回來,換來的,不過是一些草藥和垃圾似的爛菜。
時光,不會因為我們的淒涼而過得很慢,也不會因為我們的饑寒而走得更快,大年終於來了。
街上,依然有春聯兒,有紅燈籠,依然有笑聲,有炮仗聲,在生與死的空檔裡,還是有幾分動物似的熱鬧與歡騰。我們有什麼呢?有的,不過是一碗可以照見影子的稀糊和破成蓮蓬兒似的長夾襖,解決不了我們肚中的飢和身上的寒。
那是一個春天的早晨,天還沒大亮,我和姐姐被媽媽一陣陣長哭聲驚醒了過來。原來,表叔舅,我們的恩人,可憐的表叔舅,悲慘的表叔舅,拋下我們母女仨人,走了!沒有留下一句話,就去了另一個世界!
來到表叔舅床前,只見他大張著嘴,口邊有許多血漬;一雙眼睛定定地睜著‐‐不甘心、冤、怒!雙手彎著,雙腿曲著,好象一隻被吸乾了油水的大蝦。一條破棉被上,腥,臭,分不清哪裡是棉花,哪裡是布,上面那大灘小灘的血跡,早已幹成硬殼了。
媽媽靠在表叔舅床前,拉過我和姐姐的手,跪下,哭道:&ldo;他叔舅啊,是我們害了你呀!……老天爺呀,你真的是瞎了眼哪!……這是什麼世道,全是惡魔的天下!……&rdo;
我和姐姐哭成一團。我們的表叔舅離我們而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好象半夜的流星一樣,只在半空中劃出生命短暫的閃光,便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我們這樣哭著。天亮了,鄰裡知道了,來了許多人。年青力壯的趕著去報喪,年老的男人們,東奔西跑,為表叔舅準備著棺木;那些女人,為表叔舅準備著香燭紙錢,還有的扎著紙衣、紙馬、紙房子…&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