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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站的正房裡,胡宗憲好像是病了,閉著眼靠躺在椅子上,額頭上還敷著一塊濕手帕。
親兵隊長快步走了過去,輕輕揭開他額上的手帕,輕聲稟道:「部堂,高大人來了。」
胡宗憲慢慢睜開了眼,望著站在門口的高翰文,點了點頭,手一伸:「請坐。」
高翰文仍站在那裡:「請問是不是胡部堂胡大人?」
胡宗憲:「鄙人就是。」
高翰文立刻深揖了下去:「久仰。屬下高翰文。」
胡宗憲:「請坐吧。」
高翰文只得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胡宗憲望向了他:「我雖然還是浙直總督,但按規制,你歸浙江巡撫直管,我們之間沒有差使授派。我今天見你,只是為了浙江,為了朝廷。」
高翰文沒有看他,低頭接道:「部堂大人有話請說。」
胡宗憲這時卻望向了親兵隊長:「把我們的馬料分一些給高府臺的馬隊。」
「是。」親兵隊長走了出去。
胡宗憲這才又轉向高翰文:「高府臺知不知道,淳安和建德一共有多少災民,到今天為止,浙江官倉裡還有多少糧,照每人每天四兩發賑,還能發多少天?」
高翰文答道:「淳安的災民是二十九萬,建德的災民是十四萬。發災以前官倉裡有二十萬石糧。四十三萬災民,每人每天按三兩賑災,每天是七千石。現在二十天過去了,官倉裡剩下的糧約有五萬石,最多還能發放十天。」
胡宗憲點了點頭:「你還是有心人。十天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高翰文慢慢抬起了頭,望向胡宗憲:「部堂大人是在指責屬下?」
胡宗憲沒有接言,只是望著他。
高翰文:「『以改兼賑,兩難自解』的奏議是屬下提出來的。十天以後當然是讓那些有錢有糧的人拿出糧來買災民的田,災情解了,改稻為桑的國策再責成那些買了田的大戶去完成,於情於理於勢,眼下都只有這樣做。」
胡宗憲:「那麼高府臺準備讓那些有錢有糧的人拿多少糧來買百姓的田?」
高翰文一怔,接著答道:「千年田,八百主。買田歷來都有公價,這似乎不應該官府過問。」
胡宗憲:「十天過後,賑災糧斷了,災民沒有了飯吃,買田的人壓低田價,官府過不過問?」
高翰文先是一愣,接著答道:「天理國法俱在,真要那樣,官府當然要過問!」
胡宗憲:「哪個官府?是你杭州知府衙門,還是巡撫衙門,藩臬衙門?」
高翰文慢慢有些明白鬍宗憲的話中之意了:「部堂大人的意思是浙江官府會縱容買田的大戶趁災情壓低田價?」
胡宗憲深深地望著他:「要真是這樣,你怎麼辦?」
高翰文沉默了,許久才又抬起了頭:「屬下會據理力爭。」
胡宗憲:「怎麼爭?」
高翰文又被問住了,望著胡宗憲。
胡宗憲:「那時候,你既不能去抄大戶的家把他們的糧食拿給災民,也不能勸說災民忍痛把田賤賣出去。兩邊都不能用兵,災民要是群起鬧事,浙江立刻就亂了。你在朝廷提的那個『以改兼賑,兩難自解』的奏議就成了致亂之源!高府臺,這恐怕不是你提這個奏議的初衷吧?」
高翰文這才震撼了,問道:「我該怎樣去爭,請部堂明示。」
胡宗憲:「『以改兼賑』的方略是你提出來的,你有解釋之權。第一,不能讓那些大戶低於三十石稻穀的價買災民的田。這樣一來,淳安建德兩縣百姓的田就不會全被他們買去。譬如一個家三兄弟,有一個人賣了田,就可以把賣田的穀子借給另外兩個兄弟度過荒年。到了明年,三分有二的百姓還是有田可耕,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