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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瀾也跟著喝了一口,她故意停了一停,接著再問:「我們相交一場,總有情意在,她在上海沒什麼親人,如果可以,我想去看看她,六叔有辦法麼?另外,我也把藥帶給她。」
非寅放下杯子,「磕託」一聲,他目光直射在她眼睛裡,她堅持著同他對視著。其實非寅那天,也交代阿鍾,探問白露的情況,得知是派系傾軋,利益牽扯複雜,不意插手。他沒想到,雲瀾和白露還有這樣一份交情在。
他目光還停在她眼神裡,辨析許久。
「我試試看。」他說。
非寅是第二天傍晚,吩咐阿鍾去接雲瀾的,他自己沒有空,要陪幾位政要前往南京,同時也不便親自出面,他做好了探視的安排。
雲瀾跟在高大的阿鐘身後,走進那幢小樓,越走越遠,耳邊只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原來那麼個尋常的門臉裡面,進深這樣長,像永遠走不到盡頭。
踏下臺階,有穿著單衣的獄卒來接應,她仍跟在阿鍾後面。因為圍剿西餅店和利德書店的行動失敗,老馬沒有兌現給阿聽的承諾,轉而變本加厲,都上了刑。
他們三人的拷問輪替進行,好叫閒著的人精神上不閒著,受盡折磨。
這天管事的不在,只有老丁幾個打下手的在例行公事。正輪到愈存,兩個人正拿鞭子抽打,被打的人半吊在樑上,滿頭滿臉都是血,看不清面目。
別人看不清,她一眼便認了出來,她何時都認得出來,無論他變成什麼樣……
「聶小姐。」阿鍾回頭來叫她,她停步在那兒,聽到叫她的聲音,像隔在另一個時空。
「哦。」她跨出一步,低頭掩飾,眼眶裡盛不住的眼淚,她用力眨了眨眼。
前面獄卒開了白露的牢門,帶他們進去。白露不再罵人,沒有力氣也沒有精神,她仰在床上上蓋著灰撲撲的毯子,因為衣不蔽體,只好蓋著。每天在想,何時能死。
她聽到動靜,張開一條眼縫來看,眼球腫著,看了許久才看清,是聶雲瀾,她來幹什麼?她糊裡糊塗地想,來看……哦,八成是來看他的,她難得聰明一回,躺著沒動。
雲瀾把貧血癥的藥連同一疊鈔票一起交給在旁監視的獄卒。他樂呵呵的收了錢,讓到牢房外面去。
「白露。」雲瀾叫她名字,實際上,是叫給隔壁的人聽。
隔壁的人聽見了,他從劇痛的軀殼裡醒過來,驚異地睜開眼睛,她的聲音,像從天上傳來。
白露仍舊躺著沒動,嘴裡喃喃自語:「要死的,都是要死的……」
「要活著。」雲瀾忽然抬高了一點音量,重複著:「要活著,……要活著!」
他在天旋地轉中聽著,聽著……
白露還在重複著要死的話,雲瀾退出來,站在兩間牢房的中間,渾濁的光線裡,目光焦點凝在愈存帶血的臉上,他一點發亮的眸光,從睜不開的眼睛裡發出,頸上的鐵鏈太重他沒法搖頭,沒法表達不想堅持下去的意思。他眼裡,她站在極遠的地方,重影兒,像從倒影的湖面上看映象人。他努力動了動乾裂的嘴唇,想說什麼,喉間湧上一口濃血,他哽咽著發不出聲音,其實想說,走吧,你走吧,也是讓她放手的意思,可滿口的血水咳出來,一直濺到牢房門口。
雲瀾被阿鍾攔著退開一步,他的血滴在她面前。
「走吧,聶小姐,這裡不能久留。」阿鍾沉聲提醒她。
雲瀾點了點頭,跟著他腳步,經過愈存的牢房門口,原路出去。她錯後一步,無聲地回頭說給他:要活著。
活?要怎麼活呢?
你等我!雲瀾低頭前行,在心裡這樣想。
他吐過了血,眼前陰翳散開些,有一刻看清她眼神,和她眼裡的堅持。可下一口濃血又湧上來,嗆進他頭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