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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如歸聞言,兀地停下腳步,偏頭不冷不淡地打量著內侍監,毫無溫度的目光宛若他剛卸下的長槍,凌厲異常。
內侍監只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大梁尊貴的王爺,而是荒野上嗜血的豺狼,面色刷白,冷汗如瀑,連求饒都忘了。
滿是寒意的風捲起了穆如歸的袍角。
他緩緩垂下眼簾,目光在右腿上微頓,繼而迅速挪開:「我自會向皇兄解釋。」
言罷,再也不理會身後的太監宮女,任他們抬著軟轎在身後大汗淋漓地追逐,身影很快淹沒在了宮牆的陰影裡。
金鑾殿前,鴉雀無聲。
執劍的金吾衛點燃了宮殿四角的燈火,殿前御路上的金龍在火光裡熠熠生輝。
穆如歸自午門而來,他的身形映在地上,狂風拉扯間,宛若修羅。
金鑾殿前的太監宮女,除卻金吾衛,紛紛跪倒在地。
金鑾殿前卻出現了一個不該出現的人——太子,穆如期。
風靜止了一瞬。
不知是哪個宮人手裡的宮燈爆出一朵燈花,驚醒了沉寂如深海的夜。
穆如期眉心一跳,眼前投出猙獰的陰影——那是修羅,是惡鬼,是索命的冤魂。
他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恐懼如潮水,洶湧而來,徹底將他淹沒。
事實上,穆如歸只是與他擦肩而過罷了。
金鑾殿內走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年長宮女:「王爺,陛下等您很久了。」
金吾衛隨著她的話,齊齊後退,讓出可供一人透過的御路。
穆如歸坦然邁步,踏進金鑾殿的剎那,耳邊飄來宮女的提醒:「王爺莫要惱了太子。」
他身形微頓,點了點緊繃的下顎。
而端坐在龍椅之上的梁王,已經迫不及待地走過來,握住了穆如歸的雙手,親切道:「本該讓九弟先回王府歇歇,可朕實在是擔心你的傷勢,總要看一眼才放心。」
穆如歸冷淡謝恩,跪於殿下,等著梁王接下來的話。
梁王醉翁之意不在酒。
若真擔心他的傷勢,大可派太醫去王府,完全沒必要讓他來金鑾殿,看那跪在殿前的太子。
果不其然,短暫的寒暄過後,梁王輕咳一聲,身邊宮女會意,雙手捧著固封的聖旨,緩緩走到穆如歸身前。
「朕知道你喜歡夏榮山的小子。」梁王笑著回憶,「朕也甚是喜歡那孩子……他在宮裡住了五年,沒少逗朕和太后歡心。」
「……這是朕賜婚的聖旨,你且拿去。」
穆如歸垂頭不語,既不接聖旨,也不起身。
梁王有些尷尬,默了會兒,又道:「朕的太子未及弱冠,心性未定,跪在殿前也只是做樣子罷了,並非真要與你作對。九弟,你莫要同小輩計較。」
「……朕,自是以你為重。」
穆如歸化為頑石,佁然不動。
梁王沉不住氣,起身走到他身前:「九弟,你想要什麼,直說便是,朕都準了你,就當賞你定國安邦的功勞!」
金鑾殿內的宮人隨著梁王的話,一個接著一個跪拜在地,唯有穆如歸即使跪在地上,腰桿也挺直如青松,燭火葳蕤,纖長的身影蔓延到明黃色的龍袍下,彷彿在深海中蟄伏的蛟。
梁王兀地心悸,卻聽穆如歸說:「臣弟惶恐。」
「……但求皇兄收回成命。」
「你說什麼?!」
穆如期渾渾噩噩地跪在金鑾殿前,周身雖被燈火映得亮如白晝,眼前卻還徘徊著那道漆黑中泛著血色的身影。
那是他的九叔,穆如歸。
萬籟俱寂,吱吱咯咯的碰撞聲在金鑾殿前迴蕩。
金鑾殿前沒有老鼠,只有一個嚇破了膽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