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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屬什麼時候到?」白韶問。
「他們打車過來,說是十五分鐘。」護士答。
「嗯。」白韶關掉儀器,和護士一塊,將老人身上雜七雜八的管子拔掉,留下一具瘦弱乾癟的屍體。
生命,一無所有的來,一無所有的走。
路初陽站在門口,怔愣半晌,訥訥地問:「真的什麼都不做嗎……」
「是啊。」白韶說,「這裡不是急診室。」
路初陽坐在門前的長椅上,沉默而呆滯,他不是第一次見到死亡,但沒有見過通往死亡的道路如此平靜,沒有家屬撕心裂肺的哭喊,沒有醫護人員緊張有序的救治,平淡地、理所當然地邁向死亡,像一片乾枯的樹葉墜落枝杈,一朵浪花融入海洋。
「我一開始也不習慣。」白韶坐在路初陽身邊,「見得多了,就習慣了。人類和其他動物沒有什麼不同,生老病死,再入輪迴。只不過人們習慣於慶祝生,畏懼死,彷彿自己能活一萬年。」他的語氣中似乎蘊含著某種嘲諷,「人們將永生的希望寄託於染色體。」他意識到自己偏題,遂停下話語,安靜地陪在路初陽身邊。
護士關掉告別室的頂燈,留下四角昏暗的夜燈,算是對逝者的尊重。
「老爺子生前叫什麼名字?」路初陽問。
「姓穆,穆明達。」白韶說,「是個好名字,明世通達,老爺子賣米線起家,一開始走街串巷賣湯米線,後面有錢了就開店鋪,一家店鋪養活了一雙兒女。」
「今年七十八,肝癌。」白韶說,「在這裡住了四個多月。」
「每個人都是一本長篇小說。」路初陽感嘆。
白韶認同地點頭,在告別室門口坐了約十五分鐘,穆明達老爺子的兒女親戚浩浩蕩蕩一大群人跑進來,白韶指向告別室:「老爺子在裡面,進去看看吧。」
領頭的中年女人剎那紅了眼眶,她衝進告別室,片刻,斷斷續續的哭泣聲響起。白韶示意路初陽跟他離開,給家屬們留出哀悼的空間。
回到錢霞的病房,白韶首先看到床頭艷麗端方的康乃馨,他問:「錢阿姨,這是您女兒送來的嗎?」
「不是,小路送的。」錢霞說,「真好看。」
得到誇獎的路初陽彎彎眼睛,與白韶對視,彷彿在邀功。
「有心了。」白韶說。
「小白大夫,剛剛誰走了?」錢霞問。
「五號病房十九床。」白韶說,「穆明達。」
「老穆啊。」錢霞說,「前天還見他兒子給他送飯。」
「嗯。」白韶說,「您多休息,不舒服及時喊我。」他轉身走出病房,路初陽喚攝像小哥:「小李,過來。」
「路導,怎麼了?」李垚應聲。
「阿韶。」路初陽追上白韶,「你那本相簿,借我拍素材唄。」
「可以。」白韶有點不適應過分親暱的稱呼,「叫我白韶。」
「連名帶姓的叫多不尊重。」路初陽說。
「你多大歲數?」白韶問。
「三十。」路初陽說。
「我三十二,叫哥。」白韶說。
「……」路初陽噎了一下,「就不。」
白韶斜他一眼,雙手揣兜,晃晃悠悠走進辦公室。
李垚新奇地左看看白韶,右看看路初陽,沒想到他們飛揚跋扈的路大少爺也會吃癟,世紀奇聞。但他不知道的是,這已經是路少爺第二次被套路。
拉開桌子最左邊的抽屜,白韶拿出一本相簿,翻開第一頁,是一位朝鏡頭比耶的老爺子,他頭上戴著一頂生日帽,面前的蛋糕上插著「92」形狀的蠟燭。
「這是劉國奇老爺子,骨癌,在這裡住了一年零兩個月。」白韶說,「過生日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