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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聲不斷,金剛鈴清脆的聲音如同空谷滴水。風把殿頂的寶幢和法輪拍得嗡嗡響。經幡悄悄地擺動著,彷彿那些美麗的經文排著無盡無止的隊伍,腳步沙沙地走上了天路,走到佛的耳朵裡去了。
比夜色還要沉黑的嘛呢石經牆的暗影下,大黑獒那日靜靜地躺著,死了。人們沒有去把藏醫尕宇陀喊來治療,就證明它已經死了。
然而父親卻認為它還活著。他不懂這裡的規矩,覺得人們沒有把它抬出寺院挖坑埋掉或者喂掉老鷹,就證明它還沒有死。他心說這些人真是不像話,人家都傷成這個樣子了,他們說走就走了。尤其是光脊樑的巴俄秋珠,只知道利用大黑獒那日打仗,只知道喊什麼“那日那日上”,或者“獒多吉獒多吉”,那日一倒下他就不管了,就權當它死了,這就好比一個沒有良心的將軍,把不能戰鬥的戰士都看成了死人。大黑獒那日是怎麼傷的?還不是他逼的。父親開啟門,悄悄地走過去,蹲在大黑獒那日身邊仔細看著。
父親什麼也沒有看到,夜色是黑的,獒毛是黑的,血跡也是黑的。他只是在心裡看到了,大黑獒那日傷得很重,需要馬上急救。怎麼急救?他不是大夫,既沒有藥物也不懂技術,只知道嘴對嘴地呼吸就是急救。他展展地趴在了地上,用自己的嘴對準了耷拉在地上的大黑獒那日的嘴,使勁地吸一口,又狠狠地撥出去。不知道這樣到底有沒有效果,反正他心裡覺得是有效果的,大黑獒那日就要好起來了。嘴對嘴呼吸了差不多二十分鐘,父親站了起來,回到僧舍裡,端來了酥油燈。他想知道大黑獒那日的新傷口在哪裡,是不是還在流血,如果流血不止,就應該先把血口子扎住,再去把藏醫尕宇陀叫來。
酥油燈往地上一放,父親就看到了血。血其實已經不流了,但他看到的卻是流,燈光一閃,不流的血就流起來了。他說:“哎喲媽呀,就像泉眼子一樣往外冒呢。”他趕緊包紮,手頭沒有紗布,就只好撕扯自己的衣服。他撕下了半個前襟和一隻袖子,把大黑獒那日的頭嚴嚴實實包了起來。
包紮完了,父親坐在地上愣愣地想:這大黑獒那日真是了不起,巴俄秋珠讓它咬岡日森格,它偏不咬,它說你讓我咬我就死給你看,於是它就英勇地撞到了嘛呢石經牆上。嘛呢石經牆是什麼牆?是祈福的牆保平安的牆,再硬也是軟的,大黑獒那日怎麼會撞死呢?藏扎西說了,藏獒的命有七條,也就是說它死七次才能真正死掉,現在才死了幾次?最多兩次。它不會死,它就是撞傷了。傷不怕,人和狗都是吃什麼補什麼的,它傷在頭上,明天就讓藏扎西找一個羊頭或者牛頭來,它吃了羊頭牛頭就什麼都能長好了。再說寺院裡還有藏醫尕宇陀,藏醫尕宇陀就是藏族的華佗,“妙手回春”這個詞,說的就是他們兩個。
父親亂七八糟想著的時候,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看著他。這雙眼睛屬於那個專門給領地狗拋散食物的老喇嘛頓嘎。老喇嘛頓嘎其實早就來了,躲在嘛呢石經牆後面於心不忍地偷看著就要靈肉分家的大黑獒那日,但他沒有看到那日的靈魂昇天,卻看到了父親的一舉一動。他感動得老淚縱橫,又覺得父親這個時候不該出現在這裡,就忍不住從嘛呢石經牆後面走出來,給父親小聲說著什麼,又比畫著什麼。意思是你趕快離開這裡,靈魂昇天是需要安靜的,再也不要嘴對嘴地呼吸了,你會把大黑獒那日的靈魂吸走的,你吸走了大黑獒的靈魂下一輩子你就是一隻大黑獒。依照父親的性格,他要是完全聽懂了老喇嘛頓嘎的話就一定會說:“做個大黑獒有什麼不好?勇敢善戰,視死如歸,忠誠可靠,義重如山,是狗中的義士,動物裡的君子。”可惜他沒有完全聽懂,只搞明白了一點,那就是讓他趕快離開這裡。
父親站起來說:“好啊,我馬上就走。你幫幫我,把那日抬到僧舍裡去,臥在這裡露水會打溼傷口的。”說著就要抱住大黑獒那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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