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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誰家結婚?」娘問。
「哪是結婚的?」我逗娘。
「沒結婚的又不年不節的咋放炮仗?」爹說。
我正要告訴他,門開了,方俊的媳婦帶著亮亮進來了,告訴爹孃亮亮就要去上大學了。
娘一把摟住亮亮,激動地說:「上大學了!好歹俺那孫女不離(山東方言,不錯的意思)了,俺家裡又有了個女大學生了。」
爹又從孃的懷裡拉過亮亮,從兜裡掏出50塊錢,塞到亮亮手裡:「這幾塊錢,你路上花。我知道俺孫女怪靈範,可是靈範人外面還有靈範的人。老是門門功課考第一,上哪去都考第一,這才是靈範人。咱這個村不好吧,就是出人才。你看焦方乾的兒子考了全市第一名,上級獎了他兩萬塊錢,他愛上哪個學校就上哪個學校,隨便挑。」接著,爹問亮亮去哪兒上學。亮亮說:「去湖北襄樊。」爹馬上說:「三國時,孫權就佔那兒。」說著,又吟誦起常掛在他嘴邊上的那首詩:「『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古來帝王將相都講究惟有讀書高。」
壽宴開始了。考慮到爹腿腳不便,就沒讓他來外間賓席上用餐。爹坐在輪椅上,一個人在裡屋吃,不斷有人進來給他敬酒。
大姐夫不斷地給爹上菜,二姐夫不斷地給爹敬酒:「爹,不管怎麼樣,好好地活呀,到了這個年齡不簡單也不容易。」說著給爹斟了一杯酒,遞給爹。
「88了,」爹點了點頭,「說實在的,我沒想到活到這麼大年紀。咱村裡活到88的就是最大的了,活到88的就只有3個。」
大姐夫拉著我走到一邊說:「今天咱辦錯了一件事,你看出來了沒有,爹很想和客人在一塊吃飯,因為他行動不方便,咱把他一個人安排在裡屋吃,他有些不高興了。其實人到了這把年紀不講究口吃的,就圖和大家說說話。」
我一聽,覺得是這個理兒:「今天沒辦法了,我看下次娘生日時,讓爹和娘都坐主席上,彌補一下吧。也只有這樣了。」
爹大壽以後,二姐接娘到城裡住了個把月,順便看了看病,調養了一下身子。
農曆十月初七,孃的生日到了,這是孃的90大壽,我先到二姐家把娘接回了家。剛進家門,還未坐定,爹就問娘:「你還去二閨女家嗎?」
「不去了,哪兒也不去了,無論咋著也不去了。」娘邊解圍巾邊說,「我死也死在家裡。」
「你說話不算話。」爹說。
「咋不算話?」娘問。
「你出爾反爾——出乎爾者,反乎爾者,這是孔子說的。楊六郎說韓昌:『你出爾反爾,你說過有我在就永遠不犯邊,我這沒死,你咋就犯邊了呢?』」爹從現實又扯到了古人。
娘聽不懂這些話,只是說:「出去又睡不著,成宿又不睡……」
爹打斷孃的話:「還是在家裡好啊,是不?『誰不說咱家鄉好?』不是有這麼一個歌嗎?餵得兒喂,餵得兒喂,誰不說咱家鄉好啊……」爹竟高興地唱了一句。
第二天一大早,我去鄰村趕集買菜。從集上回到家,表姐和二姐都來了,二姑也來了。她們找出去年爹孃白金婚時給娘做的那個帶花的紅褂子,要給娘穿上,娘嫌紅,說啥也不穿。
爹孃一起生活了幾十年,隔著廊柱歇息,動作、神情都快一致了!(1996年)
二姑說,「你沒看那電視上,電影上的老人穿得比這還紅呢。」
娘這才同意穿。穿上了,又一個勁兒說瘦。
「『歇涼褂子護身襖』,瘦了暖和。」爹說。
我問:「爹,俺娘好看不?」
「好看,又溜溜,又勾勾,實在好看,實在好看!」爹順口就說。
我們都笑了。爹說:「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