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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梵只隱約聽說過呂步舒，是前朝重臣，而司馬遷，他則欽慕已久。面前這老漢的主公竟是司馬遷!不知是真是假。他極欲往下聽，便沒有開口打斷。

那老漢嘆了口氣：&ldo;我原來是個孤兒，是主公主母救了我的性命，養我成人，我怎麼敢忘恩?怎麼敢違抗呂步舒?他命我每天去御廚房領食盒，到太液池漸臺一間石室，將飯倒進室內一口井裡。起初，我不知道這是做什麼。後來，屠宰苑有個滿臉瘡疤的人，那人名叫硃安世，他偷傳給我一封主公的絹書，讓我從漸臺被囚的孩子孔驩那裡，每天偷傳一句孔壁《論語》。可是漸臺沒有那孩子啊?呂步舒搜走了那封信，每天給我一句《論語》，讓我傳給硃安世。硃安世毫不知情，還讓我偷送小玩物給孔驩，我不敢說破，只能接著，那些玩物都丟在漸臺石室的牆角，三年下來，堆了一大堆。我愧對主公，也對不住硃安世，這樁事壓在我心裡，壓了幾十年……&rdo;

老漢竟嗚咽哭起來。

郭梵聽到&ldo;硃安世&rdo;三個字，心中一動：父親去世後，他整理遺物，發現櫃中藏著一個木盒，盒中是一束頭髮、一部帛書《論語》。他很納悶，通讀了一遍，並沒有什麼稀奇。只是讀到最後一章，見空白處歪歪斜斜寫著幾個字：永思吾妻

永念吾兒

郭安世

字跡稚拙，如同孩童所寫，但看文句和落款，又似是郭家先祖。郭梵從未見過祖父，幼時曾問過祖母和父親，但他們頓時沉下臉，不許自己多嘴，他也就再未敢問過。現在聽到&ldo;硃安世&rdo;這個名字，他又猛然想起一件事：父親教他習字，寫到&ldo;硃&rdo;字，總要缺一撇，他後來發覺，問過父親，父親說這是避諱，紀念一位先人。至於哪位先人，父親卻不說。

郭梵正在思憶，那老漢擦乾眼淚，顫巍巍站起身，來到郭梵案前，跪了下來：&ldo;大人，孔壁古文《論語》真的是假的，你是博士弟子，求你把這件事告訴別的博士、儒生，讓天下人都知道這件事。&rdo;說著，老漢咚咚咚磕起頭來。

郭梵忙站起身，勸止道：&ldo;老人家，萬莫這樣!&rdo;

老人眼中又流下濁淚，哀求道：&ldo;你若是不答應，我就磕到死，我已經活不了多久，這事若是傳不出去，我就是死了做鬼，也不得安寧!&rdo;

郭梵不知道該如何對答，但祖母、父親一直教他敬老憐貧，他忙扶起老人，含糊答應道：&ldo;好，到了長安，我盡力而為。&rdo;

老漢重又俯身跪下，重重叩頭：&ldo;感謝恩公，感謝恩公……&rdo;

郭梵連番勸止，老漢才爬起來，滿口仍在道謝，弓著背，告別而去。

郭梵站在門邊，望著老漢蒼老背影，心中惶惑：看老人言語真切悲痛，父親又藏著那帛書《論語》，此事難道是真的?但無憑無據，自己又好不容易得選博士弟子，冒然向人說這事，不但要遭人恥笑，恐怕還會斷送仕進之途[郭梵：遊俠郭解之曾孫，後官至蜀郡太守。參見《後漢書&iddot;郭汲傳》。]……

思忖良久，他啞然失笑：就算真的又如何?不過是一部書而已，何況已經消亡?

於是，他回身進屋歇息，獨坐片刻，心裡終還是放不下，又從囊中取出父親所藏的那部帛書《論語》，點燈誦讀。讀至其中一段對話，心中一動，不由得抬起頭，望著窗外蒼茫暮色、怔怔出神‐‐

&ldo;於汝安乎?&rdo;

&ldo;安。&rdo;

&ldo;汝安，則為之。&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