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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頭忽然睜了睜眼,但只不過是肌肉的怞搐。伯爵夫人表示希望的手勢,同彌留的人的眼睛一樣悽慘。
“他還會聽見我嗎?——哦,聽不見的了。”她坐在床邊自言自語。
特…雷斯多太太說要守著父親,歐也納便下樓吃飯。房客都到齊了。’
“喂,”畫家招呼他,“看樣子咱們樓上要死掉個把人了啦嘛?”
“查理,找點兒少悽慘的事開玩笑好不好?”歐也納說。
“難道咱們就不能笑了嗎?”畫家回答。“有什麼關係,皮安鍘說他已經昏迷了。”
“暖!”博物院管事接著說,“他活也罷;死也罷,反正沒有分別。”
“父親死了!”伯爵夫人大叫一聲。
一聽見這聲可怕的叫喊,西爾維,拉斯蒂涅,皮安訓一齊上樓,發覺特。雷斯多太太暈過去了。他們把她救醒了,送上等在門外的車;歐也納囑咐丹蘭士小心看護,送往特…紐沁根太太家。
“哦!這一下他真死了,”皮安訓下樓說。
“諸位,吃飯吧,湯冷了,”伏蓋太太招呼眾人。
兩個大學生並肩坐下。
歐也納問皮安訓:“現在該怎麼辦?”
“我把他眼睛園上了,四肢放得端端正正。等咱們上區公所報告死亡,那邊的醫生來驗過之後,把他包上屍衣埋掉。你還想怎麼辦?”
“他不能再這樣嗅他的麵包了,”一個房客學著高老頭的鬼臉說。
“要命!”當助教的叫道,“諸位能不能丟開高老頭,讓我們清靜一下?一個鐘點以來,只聽見他的事兒。巴黎這個地方有樁好處,一個人可以生下,活著,死去,沒有人理會。這種文明的好處,咱們應當享受。今天死六十個人,難道你們都去哀悼那些亡靈不成?高老頭死就死吧,為他還是死的好!要是你們疼他,就去守靈,讓我們消消停停的吃飯。”
“噢!是的,”寡婦道,“他真是死了的好!聽說這可憐的人苦了一輩子!
在歐也納心中,高老頭是父愛的代表,可是他身後得到的唯一的諱詞,就是上面這幾句。十五位房客照常談天。歐也納和皮安訓聽著刀叉聲和談笑聲,眼看那些人狼吞虎嚥,不關痛癢的表情,難受得心都涼了。他們吃完飯,出去找一個神甫來守夜,給死者祈禱。手頭只有一點兒錢,不能不看錢辦事、晚上少夠,遺體放在便錫上,兩旁點著兩支蠟燭,屋內空空的,只有一個神甫坐在他旁邊。臨睡之前,拉斯蒂涅向教士打聽了札仟和送葬的價目,寫信給特…紐沁根男爵和特雷斯多伯爵,請他們派管事來打發喪費。他要克利斯朵夫把信送出去,方始上床。他疲倦之極,馬上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皮安訓和拉斯蒂涅親自上區公所報告死亡;中午,醫生來簽了字。過了兩小時,一個女婿都沒送錢來,也沒派人來,拉斯蒂涅只得先開銷了教士。西爾維討了十法郎去縫屍衣。歐也納和皮安訓算了算,死者的家屆要不負責的話,他們頓其所有,只能極勉強的應付一切開支。把屍身放人棺材的差事,由醫學生擔任了去;那口窮人用的棺木也是他向醫院特別便宜買來的。他對歐也納說:
“咱們給那些混蛋開一下玩笑吧。你到拉希公墓去買一塊地,五年為期;再向喪禮代辦所和教堂定一套三等喪儀。要是女婿女兒不還你的錢,你就在墓上立一塊碑,刻上幾個宇:
特…雷斯多伯爵夫人暨特…紐沁根男爵夫人之尊翁高里奧先生之墓大學生二人醵資代葬”。
歐也納在特…紐沁根夫婦和特…雷斯多夫婦家奔走毫無結果,只得聽從他朋友的意見。在兩位女婿府上,他只能到大門為止。門房都奉有嚴令,說:
“先生跟太太謝絕賓客。他們的父親死了,悲痛得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