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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石榴的獨腿盤坐在床沿,餘了嘴唇在抖,人一動不動。沉默良久,賀子達默默地站起身,先彎腰撿起煙桿,輕輕放在謝的身邊,然後緩緩離開了謝石榴的小屋。
石娥悲慼欲絕,在屋裡睃巡著,她突然看見大碾子不知從哪兒翻出來的、正拿在手上玩的一支小手槍——當年賀子達送給楊儀的那支。石娥奪過槍來。大碾子“哇——”地大哭。石娥對著自己身上左右比畫,但她弄不響那傢伙。
聽到大碾子的哭聲,賀子達衝了進來,奪下石娥手中的槍。謝石榴跟著跌跌撞撞地撲進來。石娥撲到謝石榴的懷裡號哭:“哥,哪都沒有我的活路啊——”謝石榴抱著妹子也落下淚來。賀走過去,從兜裡掏出識字課本,塞進石娥手裡,張嘴想說什麼,沒說出來。
賀子達把大碾子拉出屋外,厲聲問道:“你怎麼把它翻出來了!”大碾子又欲哭。
“別哭別哭,我是怕你走火傷人。走,到我那兒玩那把大的。”
房內,石娥的哭聲愈加悽苦。賀子達愣怔一會兒,似聽出那哭聲的複雜含意,他神情愴楚,背影疲憊地離開了。
當夜,大碾子睡在賀子達的床上,睡著了手裡還抓著賀的大手槍。賀子達和衣仰躺在外側,仰著臉,沉鬱、苦痛。他的眼前是披頭散髮、破衣爛衫、剛遭人強暴之後的石娥……
這時,石娥提著開水壺走了進來。賀子達馬上起身站起。石娥一如既往,倒好洗臉水、洗腳水,放好毛巾、拖鞋,然後從床上抱起大碾子走出門去。賀子達的目光隨著石娥,一言未發。
翌日。識字班正在上課,賀子達徑直闖入,立在講臺前,面目嚴峻地掃了一遍家屬們,最後停在石娥的空位置上。女人們的竊竊私語不一會兒便被賀子達的威嚴震懾住了。
賀子達厲聲說道:“今天,你們中間少了一個人,她沒來,為什麼?因為你們!你們笑話了她,侮辱了她,因為你們嫉妒!你們看她是我賀子達家裡的人就不舒服!在這兒,我賀子達當你們的面說一句,她謝石娥是我的妹子還是我的老婆,你們管不著!沒錯,在舊社會,她是被人欺負過,可那不是她的醜。她一個孤身女子能把日子熬下來,因為什麼?因為她有個盼頭,盼她那個當紅軍的哥哥有朝一日打回去,殺盡那些烏龜王八蛋!她總算熬過來了。可昨天她卻要自殺,因為你們這些‘紅軍’的老婆也欺負她,你們在用你們的舌頭殺她。你們混蛋!你們中間有幾個不是苦出身?我知道,你們中間有的還曾經是國民黨小老婆,有的還幹過妓女,可那是你們自願的嗎?!都給我聽好了,在我賀子達的軍營裡,老孃們兒也得有個兵樣,飛長流短,擾亂軍心,別怪我賀子達翻臉無情!我命令你們,五分鐘之內選出三個代表,由李教員帶著,去我家把謝石娥恭恭敬敬地請回來。什麼時候請回來什麼時候上課!”
賀走到門口,又道:“我馬上要參加軍事觀摩團去朝鮮,等我回來,要聽說你們中間有誰又說過謝石娥一個字的髒話,哼!我把你那男人連降三級,然後……哼!”賀子達摔門而去。
沉寂片刻,有膽大的女人小聲嘟囔:“軍閥!”“然後怎麼著,還能閹了不成?”“閹了倒不會,降級,他可真幹得出來。”
李鸝幸災樂禍地:“行了,女兵們,選代表吧。”
兵團保育院。楚風屏和孩子們正在做操,看見謝石榴牽著大碾子走到門口,趕緊走了出來。
“老號長,你怎麼來了?”楚風屏抱起大碾子親了一口。
“楚風屏,這回你得還我一份人情。”
楚風屏見謝石榴一臉難看,問:“出什麼事了?”
謝石榴:“伢子把識字班的娘兒們罵了一通,把人家的課也停了。她們弄了幾個人去找石娥,我這妹子見不得人,鎖了房門不讓進。現在正打持久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