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骨疤(第1/3 頁)
深夜街道上車輛寥寥,等完紅燈的最後五秒鐘,程凇往旁邊瞥了眼。方才在龍蝦店裡拍著桌子氣勢如虹地說要把他掛牆上的人,此刻正慫了吧唧地窩座椅裡,一路安靜如雞。紅燈轉綠,程凇重新啟動車子,聞到空氣裡瀰漫的酒味,開口。“長本事了。”“……”被叫的人埋頭裝死。“為什麼喝那麼多酒?”“……”頭埋得更低了。等了會兒不見她答,程凇抹著方向盤抄近道駛上高架橋,懶淡的語調不怎麼走心:“跟你男朋友吵架了?”岑稚沉默地攥緊捏著安全帶的手指,很想解釋那不是她男朋友。又覺得一點意思也沒有。應該是擔心她胃裡難受,程凇的車速比平時要慢。車窗也半打下,夜風從窗外鼓勁地灌進入她耳蝸,吹得人耳膜生疼。岑稚忍不住抬手捂住右邊耳朵,聽見自己甕聲甕氣地叫他名字。“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大半夜非要吃螃蟹,吃不到螃蟹就順著海爬族譜退而求其次去吃龍蝦。從小到大,這破毛病一點沒改。“你說呢。”程凇懶得回答她,長指撥了下,窗玻璃往上升起小半。風聲被隔絕在外。路特斯駛下高架橋後,在路邊靠邊停好。程凇解開安全帶下了車。岑稚看著他進了家711便利店,玻璃門模糊掉男人高高瘦瘦的身影。過了會兒他拎著袋子出來,主駕那邊的車窗全部降下,沒有任何遮擋,岑稚躲避不及地跟他對上視線。程凇沒上車,從袋子裡拿出盒煙,剩下的東西透過車窗遞給她。裡頭是袋解酒糖,還有瓶礦泉水。他站在車外敲出根菸,身上沒帶打火機,只有盒火柴。修瘦手指半攏著那團橘黃色點了煙,夜風吹滅火光,細木梗被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岑稚抱著袋子仰起頭,看程凇抬手抽了一口煙,指間那點光亮被深夜的風吹得忽明忽暗。路燈在他身後亮著,將他的影子長長地鋪進車裡。他單手抄在西褲兜裡,襯衫衣領凌亂地散著,帶著玩鬧後的懶散和隨意。垂下眼瞧她半晌,程凇吐出煙,淡白煙霧在風裡吹散。他忽然壓低身子,掌心撐住窗玻璃邊沿,俊秀的眉目藏匿在光影裡,看不清眼裡情緒。“岑吱吱。”他目光淡淡地攏著她,“我是不是很早以前就教過你。”岑稚屏住呼吸:“……嗯?”“男朋友沒了可以再談。”他說,“誰惹你不高興,就讓誰滾。”有車從街道上飛速駛過,車燈短暫地照亮岑稚的臉,很快又暗下去。她沒說話,想起包廂裡有人八卦地聊到大學那會兒葉辛楚鬧分手,程大少爺第一次拉低身段去哄人。可那明明不是他的第一次。–岑稚這麼多年一直在想,她的暗戀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應該是初三下學期,竹錦過世之後。竹錦老夫人生前是位德高望重的醫學教授,可能出於專業,對任何事物都帶著悲天憫人的慈和溫善。岑稚被帶回程家那幾年裡,也只有竹錦是真心把她當成程家的孩子。程越江和裴芹是聯姻,夫妻感情淡漠,也沒什麼心思顧在程凇身上。所以程凇小時候是跟著奶奶長大的。竹錦因病離去之後,程凇之前還約束著的不羈性子愈發叛逆桀驁。本來也就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少了人管教簡直混上天,三天兩頭曠課翻牆泡網咖,和職高約架更是家常便飯。中上游的成績也一落千丈。裴芹不管他的事,程越江卻看不順眼,怎麼罵都不見收斂,又狠不下心動手,乾脆讓岑稚在學校看著他。岑稚和程凇不在同個班級,卻像個小追蹤器一樣,時刻盯著不許他逃課,他翻牆去網咖她也跟著去,趴他旁邊機位寫作業,沒打兩局就催他回家。甚至放學聽別人說他們起衝突,揹著書包飛快地跑到巷子裡,氣喘吁吁地攔在程凇跟前,不讓他和人動手。被監視這麼多天,程凇簡直煩不勝煩,一把推開她:“那麼聽我爸的話,你乾脆去給他當親閨女算了。”岑稚對他毫無防備,往後踉蹌兩步,手背劃上磚牆,一下子蹭出血。程凇不耐的神色一頓。巷子外有隔壁私立的人叫他,他原地站上片刻,轉身離開。等他走遠,岑稚低頭看向自己擦傷的手背,火辣辣的疼。她第一次沒有等程凇回家,自己一個人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