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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很高很小，霧濛濛的發出青光來。銀角子拿得多遠？拿得近，大些，拿得遠，小些。如果弔在空中弔得那麼高，該多小？九莉腦子裡一片混亂。

&ldo;單角子，&rdo;碧桃說。&ldo;韓大媽你看有多大？&rdo;

韓媽很不好意思的笑道：&ldo;老嘍，眼睛不行了，看著總有巴斗大。&rdo;

&ldo;我看也不過雙角子那麼大，&rdo;李媽說。

&ldo;你小。&rdo;

&ldo;還小？都老嘍！&rdo;笑嘆著又道：&ldo;我們這都叫沒辦法，出來幫人家，餘大媽家裡有田有地。有房子，這麼大年紀還出來。&rdo;

餘媽不作聲。韓媽也沒介面。碧桃和餘媽都是卞家陪嫁來的，背後說過，餘媽是跟兒子媳婦嘔氣，賭氣出來的。兒子也還常寫信來。

&ldo;毛哥不要蹲在地下，土狗子咬！有小板凳不坐！&rdo;餘媽說。

北邊有這種&ldo;土狗子&rdo;，看上去像個小土塊，三四寸長，光溜溜的淡土黃色，式樣像個簡化的肥狗，沒有頸子耳朵尾巴，眼睛是兩個小黑點或是小黑珠子，爬在土地上簡直分不出來，直到牠忽然一溜就不見了，因此總是在眼梢匆匆一瞥，很恐怖。

&ldo;毛姐給我扇子上燙個字，&rdo;李媽說。她們每人一把大芭蕉扇，很容易認錯了。用蚊香燙出一個虛點構成的姓，但是一不小心就燒出個洞。

鄧爺在門房裡熄了燈，搬了張椅子坐在門口。

&ldo;鄧爺不出來乘涼？裡頭多熱！&rdo;韓媽說。

鄧爺在汗衫上加了件白小褂，方才端椅子出來。

碧桃竊笑道：&ldo;鄧爺真有規炬，出來還非要穿上小褂子。&rdo;

鄧爺瘦瘦的，剃著光頭。剛到盛家來的時候是個書僮，後來盛家替他娶過老婆，死了。

&ldo;我學鄧爺送帖子。&rdo;打雜的也是他們同鄉，有時候鬧著玩，模仿前清拜客，家人投帖的身段，先在轎子前面緊跑幾步，然後一個箭步，打個千，同時一隻手高舉著帖子。

鄧爺一絲笑容也沒有。

九莉想說&ldo;鄧爺送帖子給我看，&rdo;沒說，知道他一定不理睬。

前兩年他曾經帶她上街去，坐在他肩頭。看木頭人戲，自掏腰包買冰糖山楂給她吃，買票逛大羅天遊藝場。

有一次她聽見女傭們嗤笑著說鄧爺和&ldo;新房子&rdo;的兩個男僕到堂子裡去。

&ldo;什麼堂子？&rdo;

&ldo;嚇咦！&rdo;韓媽低聲嚇噤她，但是也笑了。

她在門房裡玩，非常喜歡這地方。粗糙的舊方桌上有香菸燙焦的跡子。黃籐茶壺套，壺裡倒出微溫的淡橙色的茶。桌上有筆硯帳簿信箋，儘她塗抹，拿走一兩本空白帳簿也由她。從前有一次流鼻血，也抱了來，找人用墨筆在鼻孔裡抹點墨。冷而濕的毛筆舐了她一下，一陣輕微的墨臭，似乎就止了血。

&ldo;等我大了給鄧爺買皮袍子，&rdo;她說。

&ldo;還是大姐好，&rdo;他說。九林不作聲。他正在鄧爺的鋪板床上爬來爬去，掀開枕頭看枕下的銅板角子。

&ldo;我呢？我沒有？&rdo;韓媽站在門口說。

&ldo;給韓媽買皮襖，&rdo;九莉說。

韓媽向鄧爺半霎了霎眼睛，輕聲笑道：&ldo;大姐好。&rdo;

門房裡常常打牌。

&ldo;今天誰贏？&rdo;他們問她。

樓上女傭們預先教她這樣回答：&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