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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唱的有些興起,眼前是家國動盪風雨飄搖,耳邊是鐵馬冰河聲。他敲著碗。
他唱劉將軍孤懸塞北,唱中流擊楫淨胡沙。
他唱洛中朱衣凍死骨,他唱新亭對泣江左夷吾。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卻又忽然高昂,男兒重橫行,輕千金,犯意氣,也曾有三兩豪言壯志,要滿弓射西北,醉酒殺天狼。
到如今,皆成空!
王悅敲著碗輕輕地笑了起來。
如何放得下?
當年倉皇南渡的衣冠長歌當哭,那一聲聲的依舊唱不休這東流水,唱不廢這萬古流,而今終於輪到了他。他知道自己從來就放不下。
這琅玡的草木,江東的春草,長安的雪又滿了無人問津的長安道,如何放得下?
王悅在醉意中回憶起一些舊事。
二十年來他從來沒唱過這詞,當年北土動盪,胡人亂華,年輕的大晉皇帝著青衣為劉聰侍酒,侍中庾珉的痛哭聲千里外的建康依舊依稀可聞,中原大亂,無數中朝衣冠倉皇南渡逃難,卻在長江江頭聽見江東的孩童學唱長安童謠,中朝老少忍不住均放聲痛哭,一夜之間,長安調子傳遍了江東的大街小巷。
王悅聽過這些童謠無數遍,但是他一個字都沒唱過,也沒哭過一場。那一日,他和司馬紹坐在建康街頭的酒旗下,聽著這滿城長安調子,淋著大雨喝了個痛快。
他喝醉了,敲著碗對那人說:&ldo;以後你當皇帝,我接管我伯父的兵馬,我來給你做將軍,我去為你揮師北上,咱們打回長安去。&rdo;
年輕的大晉皇子沒喝醉,大雨澆酒碗,他開口只說了一個字。
&ldo;好。&rdo;
兩隻青瓷碗用力地一撞,哐當一聲響,盪出了大半杯濁酒,撞出這十年生死交情。
你當將軍,我做皇帝,我們一起回長安。
長安有什麼?有箜篌有美酒有佳人,有花有月有東風!
去長安幹什麼?賞箜篌喝美酒睡佳人!看春花秋月,劍斬東風。
多少年後的今後,王悅坐在樹下,用力地敲著碗,一個人唱著這百年家國,一個人唱這少年志,一個人唱這長歌行。古老的長安調在千年後的老皇城的角落裡悠悠地響起來,日光越過皇城宮殿碧瓦飛簷輕輕落在少年的背上,喝醉的少年敲著筷子的手開始發抖,臉上卻依舊帶著笑,他像個迷路的人,固執地敲著碗,唱著歌,一遍遍說著那些再也無人提起的舊事,一遍遍講述著那些撲朔迷離而又無人相信的歷史傳說。
百年家國,唱到最後是,&ldo;憑欄望,裂肝膽,誰與收拾小河山。&rdo;
王悅敲了最後一下碗,當一聲清響,餘音散開,到這一瞬間,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滿臉都是眼淚了。
衚衕巷子小飯館,滿座鴉雀無聲,所有人一起愣愣地看著他。
王悅不知道自己難受些什麼,腦海中一片混沌。
少年空負凌雲志。
謝景猛地伸出手,將扒著桌案低頭大口吐著的王悅一把用力地扶住了,王悅吐得太厲害,他明明沒喝多少,可卻彎腰吐得停不下來。謝景緊緊扶著他,抬手給他倒了碗白開水。
王悅吐乾淨了,抬頭望向謝景,眼中有瞬間的迷茫。
謝景扶著他,抓著他的胳膊的手一點點緊了,他低頭看著他,慢慢將人扶了起來,&ldo;沒事吧?&rdo;
王悅看了他一會兒,&ldo;沒事兒啊。&rdo;
不過是痴人說夢一場,有什麼事?王悅笑了起來。
謝景給他喝了口白開水漱口,王悅坐在那兒輕輕按著太陽穴,整個人都慵懶起來。
他終於還是喝得開心了,徹底盡興了,心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