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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北京、上火車前,他們排著隊,打著紅旗,到天安門廣場,對著城樓上的毛主席畫像舉手宣誓‐‐頗具儀式感,類似今天的行為藝術。誰說過的,中國文學太政治化,中國政治又太文學化。
儀式感也好,神聖莊嚴感也好,到了幹校,聽軍宣隊領導訓話,心就涼了:你們現在好就好在沒有打仗,如果打起仗來,先把你們拉出去槍斃幾個再說,留你們幹什麼,留你們反黨反人民哪!‐‐這當然是針對幹校中的&ldo;牛鬼蛇神&rdo;說的。
領袖說,凡有人群的地方都有左、中、右。在幹校,各類分子是活在最底層的,誰都可以無端踹一腳。有時在田裡勞動,也會突然被拉出來,在田埂上挨批鬥。馮雪峰和許覺民等被打倒的人民文學出版社前領導,六人住一大間,冬天革命群眾來開會,這幾個老頭兒就被趕出屋,站在外面受凍,走得慢了,會被斥以&ldo;滾開&rdo;!有一次,幹校殺鴨子改善生活,還有人提議要革命群眾吃鴨肉,受審查者啃鴨頭鴨屁股,以示劃清界限、保持立場……屈辱無處不在。曾參加&ldo;一二&iddot;九&rdo;、在出版界叱吒風雲的陳翰伯也多次被批鬥,他走路不利落,一次過獨木橋,沒人肯幫他,眾目睽睽之下,他只好自己慢慢爬過去。也許正是這樣刻骨錐心的屈辱經歷使他後來徹底否定&ldo;文革&rdo;。那時還有&ldo;兩個凡是&rdo;禁錮,《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尚未形成,而他說:&ldo;文化大革命的教訓,就是永遠不要再搞文化大革命了。有什麼可分析、爭議的!二八開,三七開,四六開,甭開了!&rdo;他支援、提倡創辦《讀書》雜誌,倡導&ldo;讀書無禁區&rdo;,都可以看作是對極&ldo;左&rdo;教條、神諭的公然唾棄,目的是還人自由。
在幹校,不論各類分子還是普通群眾,都要參加勞動。從蓋房、修壩到養豬、放牛、放鴨子,從拉犁、插秧、收割,到拉車、挑擔,基本上包括了在農村生活所必須的一切勞動。文物專家朱家溍當時年過半百,每天要給廚房挑20多擔水,打滿12個水缸,有時還得去火車站卸煤,推著板車來回幾十里。書法家王景芬回憶:有一年年初三就下田插秧,上身穿棉襖,下身穿短褲,天氣冷,腳凍得難受,有時甚至往解放鞋裡撒泡尿熱熱以應急!形式主義也免不了,收割小麥,越是下大雨越是搶收,結果一連幾個陰雨天,麥子全發黴了。當地群眾覺得北京人真奇怪:大雨大幹,晴天反倒不幹了。‐‐晴天往往開大會。雨天泥濘,田埂濕滑,一會兒一摔跤,都成了泥人。古畫鑑定大師徐邦達,人稱&ldo;徐半尺&rdo;‐‐據說他鑑定一幅書畫,只須將捲軸展開半尺便能斷其真偽,這時也下放到此地,他年近六十,身體弱,麻稈腿,風都能吹倒的樣子,也必須下水田插秧,幾乎把身體拖垮。當地群眾編他的順口溜:&ldo;身穿大棉襖,手戴大金錶,走路拄柺杖,三步兩跌倒。&rdo;彎腰駝背的老學究們,踉踉蹌蹌,一身泥水,走在上工路上,像一群叫花子。那時年輕人也累得體力透支,卻不敢喊累,&ldo;活著幹,死了算。&rdo;身體吃不消,就在大田裡學習毛主席語錄,&ldo;一不怕苦,二不怕死。&rdo;後來成為文學評論家、那時還是年輕人的閻綱私下問老作家嚴文井,向陽湖和南泥灣比較,哪裡更苦?嚴文井想了想,說幹校更苦一些,因為大部分時間得參加強體力勞動,而且精神受壓抑……
按說,向陽湖產生不了田園詩。但是竟然有!詩人臧克家還出版一冊詩集《憶向陽》,內中不少佳句‐&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