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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與人的關係則較為複雜,特別是像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上海不是哪一個人的,或者說,有魯迅的上海,茅盾的上海,也有蕭紅、蕭軍的上海‐‐蕭紅、蕭軍如今天的&ldo;北漂&rdo;,那時只是漂在上海,幸運地在魯迅呵護下,寫的卻是遙遠的東北。蕭紅的故鄉呼蘭小城她的家,和普通東北人家一樣的住屋與菜園子,似乎與蕭紅沒有什麼精神性聯絡。蕭紅那時一心要離家出走,走到哈爾濱,去北京,去青島,去上海,去日本,去武漢,去香港,正如她的詩:從異鄉又到異鄉。蕭紅是流浪者,追尋者。丁玲又何嘗不是這樣?從湖南常德出發,到上海,到北京‐‐其實五四以降的新文學作家,離開故鄉後,走的是大體相似的路向‐‐向新思潮匯聚的地方去。北京、上海、廣東,一時匯聚多少天下英才!然後抗戰,內遷四川,然後有人留在重慶,有人去了延安……在流亡與追尋中,他們沒有固定的居所。
而在魯迅、丁玲、蕭紅那一批文人離開上海五六年後,在淪陷區上海,張愛玲橫空出世,如她那本《傳奇》的封面上、那個現代女郎側身突兀地闖進仕女圖中。張愛玲是另類,她有自己的路徑,非主流路徑。
張愛玲與上海、與香港的關係,都是親暱廝混式的融合。這是新一代城市中長大的作家,遠離了鄉村中國。在她租住過的公寓樓上,她與姑姑、與女友炎纓俯身下望的陽臺,隔著半個多世紀看過去,彷彿她剛剛轉身進屋、留一句低聲戲謔如碎紙片如斷翅蝴蝶飄然灑下來。而屋子裡,是胡蘭成描寫過的、如《三國》裡孫尚香的閨房那樣有&ldo;兵氣&rdo;的陳設:誇張的西式傢俱式樣與黃燦燦的顏色刺激,一派現代文明浮華喧囂的張揚,絲毫沒有預想中的淡雅書卷氣。這個名門望族的末世女兒,後來為臆想中爬滿生命華袍的蝨子所驚擾,在美國頻繁搬家,再也沒有做張做致的氣力,也沒有道具,只剩幾隻紙箱。張愛玲一輩子也沒有得到一個安穩的家‐‐童年時父母爭吵、母親離家出國遊蕩,青年時遇人不淑、與胡蘭成求不到&ldo;現世安穩,歲月靜好&rdo;的終局,中年在海外與美國丈夫賴雅的老少配、更像是暫棲‐‐所以在《小團圓》的結尾,這位標新立異、粉絲無數的女作家展示她夢中願景:最普通平凡、卻是她始終沒有得到的sweet ho‐‐連她本人也自嘲,說是&ldo;俗艷得像著色的風景明信片&rdo;‐‐&ldo;青山上紅棕色的小木屋,映著碧藍的天,陽光下滿地樹影搖晃著,有好幾個小孩在松林中出沒,都是她的。之雍出現了,微笑著把她往木屋裡拉。非常可笑,她忽然羞澀起來,兩人的手臂拉成一條直線……&rdo;但這也只是女人的家,不是作家的家。作家的家,想來還是張愛玲在上海租住的公寓,那是維吉尼亞&iddot;伍爾芙定義的寫作的女人該有的&ldo;自己的房間&rdo;,她在那裡寫小說、成名,然後接待來訪的胡蘭成,傾談,傾慕……人生顯現華美的一面,&ldo;蝨子&rdo;尚未來襲。但張愛玲意識到那&ldo;惘惘的威脅&rdo;。
與張愛玲在1949年之後抽身遠引不同,大部分作家為新中國的建成而由衷地感到欣悅。胡風由於文藝思想問題,之前在重慶、在香港都已受到來自黨內正統理論家的批判,在建國之初,他的處境有幾分微妙的尷尬。但他仍熱情飽滿地寫詩,歌頌新中國誕生,興致勃勃地要求到北京工作,並計劃營造自己的安樂窩了。他寫信給在上海的梅志說:&ldo;生活上一直都是由你操心,這次我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