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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的母親還是很潑辣的,丈夫幾次討姨太太的事都被她鬧黃了。那個暴脾氣丈夫氣得甩手往蘇州、揚州玩鬧去了,一路買些什麼帶金匣的琥珀菸嘴、赤金手錶、頂好的鼻煙、八音盒、話匣子、高筒皮靴、禮服呢西裝……以及《黑幕大觀》、《海上百美圖》、《天勝娘魔術》……一次他看了一本南開學生寫的《直奉戰雲錄》,就鼓動也是南開學生的二兒子寫書,端木的二哥迷武俠,正打著武俠小說腹稿,父親很高興,親擬書名:龍虎英雄傳。那時端木十來歲,從旁聽著看著,心裡知道:他們正在寫的書,和母親所說的書完全不同。
1991年底,端木致信他的傳記的作者孔海立說,在和蕭紅認識前,他已發表不少作品了。作品寫了什麼?當然是東北大地,平原、草原、河流、風砂、雪雨以及那裡的人們,特別是他的母親。寫長篇小說《科爾沁旗草原》時,端木21歲。他將小說寄給鄭振鐸,這位文學研究會的前輩作家、文學史家看罷回信給這位未曾謀面的青年作者,稱此書&ldo;必可震驚一世人耳目&rdo;。魯迅、茅盾、胡風都熱情關注這位有才華的文學新人。
端木寫小說有兩副筆墨,凜冽剽悍與溫潤細膩,即便前期那些剽悍之作也有評論家認為風格&ldo;冷艷&rdo;。這與他生長的環境有關,畢竟曾在東北大地主的溫柔富貴鄉錦衣玉食地生活過。這也是他晚年能寫《曹雪芹》的一點很重要的原因。
且不說端木與蕭紅、蕭軍以及駱賓基等人恩怨了。自炮火中在香港與蕭紅死別,回到內地的端木,從他的年譜看,顯得忙忙碌碌。今天參加座談會,明天聯名發宣言,又不斷地赴宴,日記裡記了很多次友人&ldo;招飲&rdo;。那時他常跟著柳亞子老先生赴宴吟詩唱和,一老一小似乎彼此很欣賞。忽一日,端木閉門寫作,一天就寫出小說《初吻》。那小說寫的陰柔甜膩,他沉潛於兒時記憶,極盡繾綣,似乎不想返回現實,又似乎在那裡與蕭紅筆下的童年呼應,甚至像是在童年的時光隧道中向蕭紅呼召,並在那不願醒來的酣夢中與蕭紅比試才華,說:&ldo;你看,這是我的童年!&rdo;而蕭紅寫《呼蘭河傳》、寫《小城三月》的筆觸在端木這篇小說裡一閃一閃頑皮地躍動,令人驚顫欲呼:天啊,蕭紅附體了嗎?!相信熟讀蕭紅的人都會看出來。其後《早春》也是這樣情形。端木還在小說前以蕭紅文中句子作引言:那早晨的露珠是不是還落在花盆架上。後來他寫《我的創作經驗》,也以蕭紅的文中句作引子:夏天和秋天,積水和水溝一般平了。不管他要藉此抒發傳達什麼,那其中的惆悵與寂寥是分明的。
在端木先生晚年,我見過他一面。他坐在輪椅裡,頭髮花白,樣子有點虛弱。他謙虛又似不經意地聽著我們向他約寫回憶錄的建議,笑吟吟的也不置可否。直到我們刊物的主編、詩人牛漢對他說&ldo;你是活著的寶貝,是活寶&rdo;的時候,他燦爛地大笑了,因在東北方言中,活寶是特別逗樂、滑稽惹人開心的趙本山、小瀋陽那樣的人物。他被這個方言逗得眼淚都笑出來了。但他的大笑似乎也沒有聲音。
端木是個悶騷的人,儘管小時候也騎馬在他家田地裡馳騁,拿著父親給他的小手槍對天鳴放。用東北話講,這個看上去有點&ldo;蔫巴&rdo;的人,天分極高。中學在南開,是校刊主編、義塾的校長、美術學會會長、學術觀摩會會長、合作社的理事,同學們笑他是&ldo;蘇秦佩六國相印&rdo;,才華是多方面的。校長張伯苓想保送他上南京政校,但他志趣不在那裡。他原打算上&ldo;社會大學&rdo;,自學,後來被哥哥們逼著考大學,準備了11天竟同時考上清華和燕京,燕京考了第八名,清華免費生他是第一名,自己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