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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大夫熬製藥膏,給那人治傷,還賠了那人十兩銀子。也多虧梅大夫那些藥膏,當時只用了一點,還剩了許多,留著備急。正好用在你身上了。若不然,大半夜等進城請了梅大夫來,恐怕已經不中用了。對了,我姓凌,家裡排行第七,都叫我凌小七。我來楚家做工都已經快三年了。”
蔣衝這才感到臉上、身上的確塗滿了藥膏。他心裡一陣翻湧,不知道該笑、該哭,還是該怕。起先苦苦想進楚家進不來,這時想逃開,偏又被留在了這裡。
竇猴兒一早來到香染街,走進梅大夫醫館。
梅大夫並沒在,只有一個小廝拿著根掃帚,在埋頭掃地。路過這裡時常見到,只是不知道名字。竇猴兒心想,倒正好。
“兄弟,跟你打問個人。”
“竇猴兒?你找啥人?”
“一個年輕婦人,臉上生了片紫癍的。”
“曾娘?她沒在這裡。”
“她在哪兒?”
“我哪兒知道?她只在我家做些零活兒,切切藥材、洗洗藥罐啥的。前天梅大夫讓她去城南送藥,這兩天都沒見人。”
“她住在哪兒?”
“不知道。似乎是在人家船上借住。咋了?你相中她了?嘻嘻,倒真不賴呢。她那張臉雖不中看,身段卻極好,年歲也相當,怕只比你大兩三歲。白天不怕人勾搭,夜裡吹燈抱嬌娘……”
竇猴兒沒工夫跟他拌嘴,扭頭就離開了。
昨晚他痛打了一頓那個醉漢爹,自己先去睡了。在床上聽見他娘扶起那醉漢,攙到臥房裡。那醉漢只小聲嘰咕著,沒再像往常那樣耍狠撒瘋。今早竇猴兒起來時,他爹已經在前屋吃飯了,見他出來,他爹身子顫了一下,裝作沒見他,繼續埋頭假意喝粥。竇猴兒看在眼裡,也裝作沒見他,洗了把臉,飯也沒吃,就出了門。
他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間的人,只看誰比誰狠。
因此,他橫下了心,以後不論碰見什麼人,就算心裡真怕,也不許自己露出怕來。比如那個紫癍臉的女子,還有鄧紫玉,她許的那十兩銀子一定要賺到手。
他心裡原本積滿了狠氣,從梅大夫醫館出來,卻洩去了一大半。那個紫癍臉女子究竟什麼來路?瞧著只是個又醜又窮的村婦,怎麼又會使劍?還能殺人割頭?心裡的怕意重又湧起,他忙盡力壓住。一邊走一邊想,想了半晌,才把心思理順,鄧紫玉要的是梁紅玉的短,那個紫癍臉女子不過是去送了兩回藥。不怕她,不是非得去招惹她。你還是去紅繡院盯著梁紅玉,從那裡找見些長短來,趕緊賺到那十兩銀子才是正路。
於是,他又回到家裡。他爹已經不在,照常去汴河堤岸司應差去了。他娘正坐在屋簷下縫補一件黑絹軍衣,腳邊籮筐裡還堆著幾件。這是他爹從營裡攬來的活計,讓她娘幫那些單身軍漢縫補漿洗軍衣,好賺些鹽醋錢。其實這點錢大半還是被他爹拿去買酒灌那爛肚腸了。
他娘抬眼朝他望過來,那目光和常日全然不同,有些驚疑,又有些怯。想起娘這些年受那醉漢的欺虐,他心裡一疼,板著臉對他娘說:“往後你不必怕他了。”他娘剛要張嘴說什麼,他卻不願聽,轉頭走進自己房裡,從床頭櫃子上取過賣香藥花朵的竹籮,揭開一看,剩下的貨不多了。他趴到地上,手伸到床下,取出吊在床板角上的一個小木盒,裡頭是他做生意的本錢,怕他爹搜去,才藏在這裡。他從盒子裡數了五陌錢出來,又把木盒蓋好,吊回到床板角。將那五陌錢放進竹籮裡,挎著走了出去,跟娘說了聲“我做買賣去了”,沒等他娘答言,就快步出了門。
他先到香染街常去的那兩家店,先把賒的錢算好還清,又各樣選了些香藥果子,杏仁、豆蔻、小蠟茶、韻姜、砌香、橄欖、薄荷……一一分排裝好,這才又挎著竹籮往城南外紅繡院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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