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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岡的長兄繼承家業,二兄投了軍中,而他本人則是自幼聰穎,家裡便省吃儉用供他進學。八歲開蒙,十二歲便通讀五經等諸多典籍,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秀才。到了前年,也就是治平四年【西元1067】,韓岡滿了十六歲,便辭別父母,與此時計程車子們一樣,開始離家出外遊學。
北宋承平百年,文風大熾。早一點的孫復、胡瑗,近時的歐陽修、周敦頤,還有如今的王安石、司馬光、邵雍、程顥、程頤,有名的、無名的,學者大儒層出不窮。
而就在關西,也有一名開宗立派的博學鴻儒,姓張名載。張載在關中地區廣收門徒,弟子眾多,其創立的學派號為關學,韓岡便是投奔在他的門下,勤學苦讀了整整兩年。
韓家所在的路州並不太平——位於大宋西北邊陲的陝西秦州。在二十一世紀,陝西的風土人情賀方見識過很多,卻從來沒有穿越戰火的經歷。但在北宋,陝西卻因為直面西夏,故而年年兵災不斷。
在韓岡留下來的記憶中,二十多年前,李元昊繼承父位,統領西北党項各部之後,便舉起了叛旗。李元昊為人殘暴不仁,又好漁色,連兒媳也不放過,最後也是死在了親生兒子之手。但他的確是個人傑,拋棄了宋國的賜姓,為自己找了個鮮卑族的先祖,改姓嵬名。率領原本就已經是半獨立的銀夏党項,攻下了河套平原上的興靈二州,自行登基稱帝,建立了西夏政權。短短數年間,三次大規模會戰,宋軍皆以慘敗而告終,十數萬大軍覆沒,只能承認了西夏國的存在。
注1:韭是韭菜,菘則是白菜。這兩樣是古代最常見的蔬菜。
第二章 搖紅燭影憶平生(下)
自此以後,宋夏之間的邊境上,就沒有一年聽不到金鼓號角之聲。關西的百姓,不是被徵發起來充當民夫,就是直接從軍披掛上陣。韓岡的父親和大哥都曾充過民夫,運糧去前線,又或是去邊境築城。而韓岡的二哥,則在年滿十六歲後,投了軍中。他從軍後屢上戰陣,數年間多次受傷,因功混上了一個名為左十將的沒品級的小軍官噹噹。
一家養了三個兒子,一個務農,一個從軍,一個讀書,各自都有出息,韓家在村中也算是讓人羨慕的家庭。可到了今年,一切卻變了樣。
今年四月初,西夏軍又一次南侵,十餘萬軍全力攻打秦州。韓岡二哥再度披掛上陣,而韓岡在家務農的大哥也被臨時徵召。可兩人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韓岡在外跟隨張載學習了兩年,端午剛過,便被一封十萬火急的家書喚回。
尚記得當時韓岡從外地求學的地方日夜兼程趕回家中奔喪,在半路上就因淋雨受風發病。強撐著病體到了家中,便一病不起。那時還是五月中天氣正熱的時節。如今賀方身上已經蓋上兩床厚被,還感覺著有些渾身發寒,不僅因為身體虛弱,也因為天氣的確轉涼了。推算時日,恐怕已經是入秋的八九月。
因為一場肺病而倒在床上三四個月,賀方用切身體會感受到千年之後的社會究竟有哪些優勢。在賀方如今所處的時代,人命輕如鴻毛,無論是戰爭還是疾病,就能讓一個健壯的年輕人輕而易舉地丟掉性命,絕不是能讓人一笑而過的。
而一場病災也讓韓家從一個小康之家變成了破落戶。家裡的兩進宅院應是賣掉了——否則賀方現在所在的房間,就不會跟韓岡留下的記憶對不上號——上百畝的田地也賣掉了,僅剩下的三畝菜園還被人日夜惦記著,賀方聽到了田地買主李癩子和父母的對話,卻不知最後的結果如何,韓家僅剩的三畝多地是不是也被賣了出去。
想及此事,賀方心中便是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因為自己的緣故而讓家中被人趁火打劫,不論是賀方還是韓岡,都因此鬱憤於胸。
「天道好還,報應不爽。落井下石的事情可以做,但日後被人捅刀子,也不要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