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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彷彿格外長。
夜太長了,到最後清冽的寒冷催發出思緒的清醒。他翻來覆去終究沒有睡著,側頭看看師父,謝爵一動不動,白玉似的面板在銀光下有種冷潤的氣息。陸雙行總覺得,能躺在他身邊想來也不算遺憾了,誰知靠近了便不得周全,想要的太多太多。
他又靠近了些,側身把腦袋半枕在謝爵身上,聽到他平穩的呼吸和心跳,聞到他身上甜絲絲的香。他知道他面板的觸感,也明白師父所說的「母親的手柔軟得好似一捏就斷」是什麼樣。師父既像金玉堅不可摧、也越來越「柔軟」。於是陸雙行起身端詳,回過神來細細看,才發現師父比記憶中更清瘦了,他摸到他手腕側面的骨頭,摸到突起的鎖骨。在須臾,甚至生出了他已可以掌控師父的錯覺。
思索了片刻,陸雙行自己又笑了。這不是什麼錯覺,謝爵就是總拿他沒辦法,總會原諒他、無論如何。
趁著他沉沉跌進迷夢,陸雙行俯身輕輕在他眉心上吻了一下。曾經他也如此這般過,但那時他確實還是個孩子,無從表達積壓在胸口不知名何的情意。現在他懂得了,誤以為可以把兩人永遠框在僅是師徒的假象裡。
這是不行的,沒有人不貪婪,像畫骨總會貪求更完美更健全的皮囊。陸雙行回想起師父的話,心底一刻不停地想著:他心裡就是有我的,只是在那一刻他也化作了稚子,不知名何、不知如何脫口。
只一想到,陸雙行便欣喜如狂,像是把火直往身上躥。他又一次想到了畫骨,那些可以被拆分的骨骸與皮囊,明明有超人的潔白與絕美的肉身,他卻仍然覺得骯髒無比。只有師父,從一開始就不一樣,像是下世的天人。他見過陷進情慾溫柔泥沼裡的畫骨,赤裸身軀,婉轉喘息,交疊連線在一起的下身都令他感到說不出的汙穢,汙穢得不可思議。他發覺人和畫骨其實都是一樣醃臢汙濁,只有謝爵是天上的月亮,自己也不是什麼乾淨的東西,是穢海中翻湧的烏雲。
陸雙行驀地遏止住了思緒,重新躺了回去,他用鼻尖蹭著謝爵敞開領口下的面板,笑著閉上眼睛。
要是世上沒有畫骨就好了。
若是世上沒有畫骨就好了——謝爵永遠做他那天上月,江中影。他們該是毫不相干之人。可是火偏偏葬送、不,是賦予了他新生,愛火炙烤,烤乾江中水,燎燒天上月。
天亮以前,陸雙行終於睡著了。
早上醒來時,他一隻手不知何時已伸進了他衣服裡,軟綿綿地夠著謝爵的肩頭。謝爵似乎早醒了,雙目清明、兀自一動不動。陸雙行偷瞄了眼,剛準備眯縫著眼睛嗚嗚幾聲繼續裝睡,謝爵毫不猶豫地把他手給揪了出來,「貓爪子拿開。」
「疼疼疼——」陸雙行一個激靈叫苦不迭。謝爵騰地翻身起來,臉色立刻變了,「我給忘了,扯到沒有?」
沒受傷的左肩墊在身下,搭上肩膀的自然便是右手。陸雙行委屈道:「當然扯疼了啊,你看看。」他說得煞有介事,真的褪下半面衣服給師父看。這一看可好,真的滲血了,嚇得謝爵從榻上跳起來就要去找醫師。陸雙行把他拽回來,「還是讓老醫師睡個全覺吧。」
「這樣反反覆覆什麼時候才能好。」謝爵擔憂,解開包紮看了下,又去拿藥粉。陸雙行順口接說:「這才幾天嘛。」
望著他出去取藥粉的背影,情緒似乎平復了。陸雙行暗鬆了口氣,師徒倆默契十足,誰也沒再提起昨晚那茬兒。陸雙行上完藥後才回過神來,總覺著有點渾渾噩噩的,像是昨晚發了什麼夢,睜開眼一看見謝爵又全飛走不見了。他沒細想,看著師父忙前忙後給他盛粥,心裡再度輕快了許多。
謝爵把徒弟餵飽了這才回到自己的常悔齋,他有太多事需要操心,單單是那本《朱顏記》編撰完成便不知要耗時多久。常悔齋幾日不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