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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而乾淨的雪氣好似從夢裡延伸到了身邊,陸雙行迷迷糊糊屈起腿,膝蓋頂到了謝爵腿上。他睜開眼醒了,頓時被刺骨寒氣撲臉,爬起來一看才驚覺外面竟真的下雪了!大雪已鋪滿了夜色,鵝毛般的雪花把棚戶脆弱的草頂壓彎、發出不易察覺的嘶嘶摩擦聲。這棚戶沒有門,本就是莊稼人中午對付著休息的地方,此時也沒比直接躺在雪地裡強上多少,謝爵冷得整個人都蜷縮起來,緊閉著雙目。
陸雙行趕忙爬起來,推著他肩頭喚道:「師父。」
謝爵毫無反應,陸雙行心裡咯噔一聲,手重了點,大聲道:「謝爵!」
謝爵兀自一動不動,陸雙行心裡有些慌了神,乾脆把他扶起來摟進懷裡,自己背沖外面擋風。謝爵絲毫沒有要睜眼的意思,貼在他頸間的鼻樑下頜涼得像冰塊兒。他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手背直發僵,一手攬著謝爵搓了半天掌心才勉強溫乎,又連忙搓謝爵身上。天寒地凍,風霜逼人,陸雙行去夠酒袋,連灌了好些身上終於稍有暖意,他把謝爵摟緊,右手手掌貼著他臉頰。
腕子上的傷沒好全,怕捂著不好穿太緊的衣裳,抬手時袖口滑下來,白綾上滲出星星點點的血漬,剛結痂的傷竟不知何時又崩開了。星星點點艷紅的血漬與謝爵的臉近在咫尺,陸雙行愣了下,放下右手改為左胳膊和臉頰貼著他,右手垂到了他身上。
這夜謝爵愈安靜,愈發把時間格外拉長。每隔片刻陸雙行便拿下頜貼住他額頭,萬幸沒發熱。他心底一會兒平靜一會兒揪起來,謝爵是習武之人,按道理身子骨不會孱弱。可他的身體這些年來卻像是給拖垮了,動時仍是那個天下第一骨差,靜、則凡是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身子不算好。陸雙行胡思亂想,驀地發現謝爵右手上隱約透出了骨色。他託著那手背在黑暗中眯縫起眼睛細看,恰在此時,謝爵指頭動了下,慢慢扣住了陸雙行的手背。
陸雙行沒動,扣著手背的手收緊了,骨色沉澱,墨黑骨骼與半透明的肌理、顯得有些詭異。他被扣住的那手開始發出骨節擰動時的咯吱咯吱,陸雙行蹙起眉,手定定託在半空中。幾乎是在他吃疼「嘶」了聲同時,謝爵倏地鬆勁兒。
他半眯縫著眼簾、眼神不清醒地抬頭看了眼徒弟,像是懷疑或茫然無措似的。陸雙行剛要開口,謝爵已頭一歪又睡了過去。
第62章 六十二·廢墟
雪堆了幾指高,在天明前停了。風也漸漸平息,反而沒有落雪時冷。冰天雪地,陸雙行的心卻像是在熱油裡烹了一晚上,熬得眼紅。破曉前謝爵在半夢半醒中斷斷續續咳嗽,咳到後面把自己咳嗽醒、暈頭轉向地從徒弟懷裡爬出來。他看陸雙行,陸雙行也看他,兩人像在剎那間短暫地盯著對方發了個愣,陸雙行才回過神、去摸酒袋,開啟了遞給他。
謝爵也沒仔細看,喝了一大口嗆得連連咳嗽,把徒弟臉差點嚇白了,拍著他的後背小聲道:「是酒,是酒——」
謝爵臉上總算有些熱意,把酒袋放回去,問說:「你坐了一晚上?」
陸雙行輕輕點了下頭,「路還能跑馬,今天趕一趕興許能到曹林。」
謝爵望著他出了口氣,不知是無奈還是別的什麼。他沖他招手,「睡一會兒,睡一會兒再趕路。」
陸雙行頓時心裡輕鬆下來,乖乖過去躺下。在謝爵攬過他的那一刻,他陡然意識到自己確實已經長大了太多、永遠也不是個孩子了,謝爵像昨夜自己摟著他取暖那樣做還不一定能完全攬住呢。
天是一片昏沉紫粉,陸雙行靠在師父懷裡闔眼,不忘交代說:「天大亮就叫我吧。」
「嗯,」謝爵應了聲,手擱在他身上,「你長大了好多好多。」
陸雙行闔著眼睛笑笑,答說:「我知道。」
謝爵默了須臾,又道:「可能我都背不動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