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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是太老了,老得好像皮肉隨時都會塌在地上,但奇怪,他的骨架好似還在支稜著,顯得很穩健。他的眼神也很特別,既不像謝爵那有著鷹一樣銳利眼神、坐擁天下的皇侄,也不像謝爵自己;只是無比堅定而安寧,還有些超然外物的淡然。
謝爵想起他是誰了,便慢慢開口道:「喻王——」
那人巋然不動,謝爵低頭,發覺自己手上提著一把刃口崩裂的黑色長刀、即將斷成兩截。他的右手上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更有不知從哪處傷口湧出的鮮血順著指尖低落在土地上。他的右半邊手臂都沒有感覺了,只是還攥著那把殘破的刀。
他就那樣隔著流水緩慢的淺灘同老人對視,直到老人開口道:「是我們的骨做的刀嗎?」
謝爵沒有說話,心裡更加茫然。那老人似乎卻已經得到了答案,滿意地頷首,「你懂什麼是以殺止殺。」
他說罷,緩緩從背後褪下那張老人的皮,一具潔白如玉的骨架邁開腳步。他向前走,半面骨骼開始化作純黑的墨色,一具半黑半白的骨,詭異卻又乾淨。
「你來完成接下來的事吧。」那白骨說著,邁過淺灘走到謝爵面前,「你有堅不可摧的骨。」
謝爵看見那隻墨色的骨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然後自己的身軀突然一陣抽骨除筋般的劇痛。他那傷口下見骨的部分漸漸染成墨玉似的玄黑,隨著刺疼毫無知覺的手碰到了刀身堅硬的柄,而那骷髏在眼前風化殆盡,只留下一聲悠長的、悠長的氣音,彷彿輕輕嘆息。
「我叫復喻。」
山下藥房裡常年有股不易察覺的塵氣,明明那藥早已精心淘洗過,可仍然去不乾淨。陸雙行快步走到藥櫃前,司郎、楊太醫和段淵都在。三人同時回過頭來看他,又重重地嘆了口氣。
後面奔出來一個小丫頭,撲過來扒在父親身上、手飛快地比劃起來。段淵拍拍她的頭,蹲下來低聲道:「不要擾他休息,有你雙行哥哥照顧的。」
楊太醫抓藥的手驀地垂下來,看看司郎,司郎捋捋山羊鬍子,嘆息道:「好險之前你就給告了假,這要是正在外面真要嚇死人了。」
陸雙行強撐著一口氣想要開口,還沒出聲,段淵拎著錦緞往外走,「咱們別添亂了,走了走了叫他們清靜清靜,修刀房走不開人——」
錦緞不情不願地被他爹扯走了,走前不忘衝著陸雙行一通胡亂比劃。父女倆走後,楊太醫才正色說:「不是行香的事,就沒人因為毒霧還能昏迷不醒的。但不是我說你,不淨砂吃得太晚了,好險還灌得下去。」
楊太醫似乎沒看出端倪,和司郎低聲商量了幾句話,把陸雙行領到了旁邊。他把包好的藥材遞給眼前的青年人,默了片刻才道:「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氣他了?」
陸雙行如鯁在喉,老實承認道:「……是。」
「罷了,」老太醫面容嚴肅,擺擺手道,「小皇叔那麼慈悲一個人,那麼好的脾性,氣也氣不到你把他氣暈過去——」
陸雙行咬牙,實話當即便要脫口而出,老太醫卻繼續道:「我也早料到有這麼一天了。」
「什麼?」陸雙行心裡一涼,剛追問了兩個字,楊太醫點點他手上的藥包,搖頭說,「這不是人的活法。就連琴琴瑟瑟也該休沐休沐,身體不適該告假告假,沒有人像他那種活法。你還年輕,你撐得住,他是個自小便身弱的孩子,你難道還不知道他為什麼有時候聽不見嗎?」
「天下人那一口氣在吊著他。」楊太醫說罷擺擺手進屋了。陸雙行抓著藥包愣在原地半晌,才邁出腳步。司郎驀地探出頭來,輕聲交代說:「這段時間哪兒都別去了,在山上養養吧。」
陸雙行木怔著點點頭,轉頭回了山上。
他往山上走,突然就想起了這回事:是,謝爵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