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頁(第1/2 頁)
在他開口同時,驀地聽見耳畔闖入了微不可聞的音調,彷彿是剛要講出口,偏生被他聽見了,就此戛然而止。一個在屋裡,一個在屋外。師徒間的千言萬語,又成了欲說還休,是那心事塊壘難平。陸雙行回頭看了眼緊閉的門扉,想走回去、像以前一樣推開。他把簡單的情意變複雜了,誰叫他任性妄為呢。
屋內的謝爵再沒有吐露出一星半點心念。陸雙行慢慢轉身,面對著門,他看了片刻,總覺著是從那古舊而流淌著溫潤光澤的門板上瞧見了師父的輪廓。他是能感覺到他的存在的。
陸雙行輕聲開口道:「師父,等我從浮萍村回來了,我們……說上幾句話,好不好?」
他撕了個口子,便在頃刻間脫口而出:「我以前總覺得無論如何師父都會原諒我。可是你不看我了,不同我說話,我很害怕。我真的怕了——」說著,陸雙行哽了一下,眼眶倏地燙起來,話也就愈發磕磕絆絆,「我、我不想傷害你,那個時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也沒想清楚後果,我太自私了……」
「只是、只是……」他語無倫次了半晌,手不知不覺中放開了骨哨,那哨子險些脫手而出摔落在地,陸雙行慌忙中捏緊了,一股腦哽咽道:「你從沒有做錯什麼,情意與否,你都沒有錯也無關對錯,錯的是我不該——求求你了師父,別不要我,別不要我——」
說罷,陸雙行站在原地動彈不得。眼淚湧出眼眶剎那還是滾燙的,可淌到臉頰上已變得冷到心底。他莫名其妙的疼,比受過的所有傷都疼,蓋過了此時肉身上那些未好的累累傷痕、比在陸家村那時被烈火炙烤的還要更疼。
謝爵沒有出聲。或許,他早已在確定了舊骨哨也能傳音的時候便放手丟開了,自始至終都只有陸雙行一個人在講話。有些話也許單單是說出口就不遺憾了,但要再講一遍,反倒會開始細緻雕琢、巧言令色,因不想錯而步步錯。
陸雙行不願再說了,眼前越來越模糊,漸漸又無法透過那門描摹出謝爵的輪廓。故而此刻,耳畔響起了一聲極輕的嘆息,又或是難以言述的掙扎吐氣。他聽見謝爵像自己一般哽著,顯得說起話來頗為艱難,「浮萍村……上去的路很陡。」
陸雙行的眼眶越來越燙,明知師父看不見,卻還是邊點頭邊應說:「嗯。」
「上去時,要踩著村人常走的路走,不要、不要隨便拉著兩側的樹藤借力,不安全。」謝爵越說越費力,似是兩雙手同時撕扯著。他眼前冒出來徒弟那身帶來又帶走的傷,一道疊一道,怎麼也好不全。屋外那終究不再是個能被自己全然護在懷裡的孩子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知道自己做什麼才能得到想要的。謝爵留戀無比曾經被自己一手拉扯長大的小少年,亦驕傲欣慰於此時殺伐決斷、英挺不凡的陸雙行。成為骨差的人往往要有兩個名字,一個叫出口,一個埋進心底、以求不要忘記自己是誰。謝爵終究是把自己最初的名字「忘」了,但會一直記得徒弟的。那兩個名字都是他取的,寄託著他美好的祝願,兩個名字是分不開的,從來也不是他變了。
謝爵看著陸雙行,看著那個被自己叫成小貓的徒弟,總不想他長大、又不得不承認他長大了。他想要的東西也許不是自己不懂、不明白,而是不願察覺。因為他總覺得陸雙行想要什麼都不過分,他若是給得起,就願意給。
他是這樣想的,卻像是被燙到了便不由自主縮了手、退走,只是固執地期盼要是他的小貓長不大就好了。
謝爵承認,他不夠坦然。
「我記下了,即刻便動身。」
謝爵冷不防打了個寒戰,思緒一下子散了,散在浮萍村那岌岌懸崖上。那裡的路對外人來說確是兇險異常,不好走得很。他立刻便想再多叮囑幾句陸雙行,一時手裡還握著骨哨也忘了,推開門就走了出去。慘白